第4章 渔岛的祸端

赵勋把三八步枪挎在肩上，刚要往柴房走，宁彩霞已经端着木盆从灶房出来，盆里摆着她爹生前常穿的蓝布短褂和粗布长裤。“快把你这身衣服换了。”

她把木盆往石桌上一放，指尖戳了戳赵勋的迷彩作训服，“这料子在村里比太阳还扎眼，前几天鬼子搜飞行员，连穿洋布褂子的都抓去问话。”

赵勋看着盆里的衣服，刚要说谢谢，就被宁彩霞推着往柴房走：“我爹身量和你差不多，穿着合身。你那衣服我找地方藏，绝不能留痕迹。”

她手脚麻利地跟着进了柴房，看着赵勋换衣服的工夫，已经掀开了柴堆最底层的石板——那是爹生前藏渔获的暗格，刚好能塞进迷彩服。

“藏在这儿，就算鬼子来搜，也想不到刨柴堆。”

衣服刚藏好，赵勋就攥紧了步枪：“我得走了，不能因为我给你们村招祸。”他知道日军失踪了三名士兵，找不到踪迹，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目标就是这几十户人家的小渔村，还是会引来麻烦。

宁彩霞却堵在柴房门口，眉头拧成了结：“你一个外乡人，往哪走？海边全是鬼子的汽艇，山路也有伪军巡查。”

“总比连累你们强。”赵勋侧身想往外挤，却被宁彩霞死死按住胳膊——常年搬渔箱的力气此刻全使了出来，竟让他挣不开。

两人正拉扯着，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咕咚”一声重物倒地的响动。赵勋猛地屏住呼吸，拽着宁彩霞躲到柴房窗边，撩开破布往外看。

竟是二赖子，他怀里揣着半块偷来的红薯，刚从隔壁院的墙头摔下来，正一瘸一拐地往村西头跑，跑过宁家院门时，眼角余光扫到了赵勋肩上斜挎的三八步枪，原本贼兮兮的眼神瞬间亮了，脚下一个踉跄，连滚带爬地改道往村东头的鬼子据点方向窜去。

“坏了，这泼皮准是去告密了！”宁彩霞的声音瞬间发紧。

“要走一起走。”她攥住赵勋的手腕，语气发颤却坚定，“鬼子要是找不到你，指不定拿我们这些乡亲撒气。你带着我，我熟海路，能给你当向导。”

赵勋刚要说，那你爹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

就被她的话堵了回去，“你一身血性，敢杀鬼子就是好汉，带着我，我们一起杀小鬼子。”

他看着姑娘眼里的倔强，终是点了头，对她说：“赶紧准备几件换洗的衣服，不知道要在外面待多久的。我来准备干粮，好做长期准备。”他就跑到厨房去包裹那些咸鱼和米饭，外带几根玉米**和山药蛋。

姑娘不经准备了自己的衣服，还把爹的衣服也找出来几件给赵勋。

两人刚要往外走，就听见村口传来“突突”的马达声——是鬼子汽艇的动静，而且不止一艘。

宁彩霞脸色一变，拉着赵勋就往院墙角的地窖钻：“现在出去一定会被看见，快躲这儿，能看见外面动静，希望他们别找过来。”

地窖口盖着干草和木板，刚好留着条缝透气，两人蹲在里面，能清清楚楚看见村口的方向。

很快，就看见一群鬼子端着枪进了村，后面跟着几个伪军，打头的正是气喘吁吁的二赖子。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宁家的方向，唾沫横飞地对鬼子小队长说着什么——显然是把撞见赵勋背枪的事添油加醋报了上去。

可真到了村里，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准话，毕竟只瞥见一眼枪，没看清人藏在哪间屋。鬼子小队长不耐烦地用指挥刀戳了戳他的后背：“到底在哪？再不说，皇军先杀了你！”

二赖子吓得腿软，只能胡乱指着村**的方向，“太君，就在这附近！我真的看见过带枪的外人！”

鬼子立刻把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乡亲们赶到了晒鱼坪，刺刀围成一圈。宁彩霞在窖里看得心揪紧，忽然看见同村的兰姐跌跌撞撞跑回来，被鬼子一把推搡进人群——她是去邻村送鱼干才回来，刚好撞上搜捕。

“都老实交代，谁藏了带枪的外人？”翻译官扯着嗓子喊，晒谷场上一片死寂，乡亲们都低着头，没人应声。

二赖子被鬼子推搡着站到人群前，两条腿抖得像筛糠。鬼子小队长拔出指挥刀，刀尖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最后猛地指向抱着孩子的王婶——那是二赖子的亲姑姑，刚抱着孩子出来晒鱼干，没来得及躲。

“八嘎呀路！”小队长嘶吼着，“快快的，把带枪的人交出来，不然死啦死啦的有！”

二赖子吓得魂都飞了，慌忙往前凑了半步，想替姑姑求情，刚要开口，小队长突然转头瞪他，刀背重重拍在他脸上：“你的敢阻拦皇军，再敢多嘴？要么让她招，要么你把人交出来！”

冰冷的刀锋贴着脸颊划过，二赖子把话咽回肚子里，脸瞬间惨白，不敢再看姑姑的眼睛，死死低着头往鬼子身后缩。王婶又气又急，对着二赖子骂道：“秃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俺男人就是个打鱼的，哪见过带枪的！”

鬼子根本不听辩解，两个兵冲过去就揪住王婶的胳膊。她怀里刚会走路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小手死死抓着她的衣襟。

“放开俺！”王婶拼命挣扎，却被鬼子狠狠甩在地上。小队长眼神一狠，对着身边的兵抬了抬下巴，那兵立刻狞笑着抱起孩子，往不远处的井台走去。

“不要！我的娃！”王婶疯了一样爬起来扑过去，却被鬼子用刺刀抵住胸口。

地窖里的宁彩霞浑身发抖，眼睛充血，攥着步枪的手青筋暴起，就要掀板冲出去，被赵勋死死按住。

“别冲动！我们人少，硬拼救不了人！”他压低声音，眼神却紧盯着远处的码头——三艘鬼子汽艇并排停在那里，只有两个哨兵守着。

井边传来孩子凄厉的哭声，紧接着是“扑通”一声闷响。王婶惨叫着“俺跟你们拼了”，一头撞向鬼子。

小队长怒喝一声，指挥刀直接刺进了她的胸膛。鲜血喷在晒鱼坪的泥地上，王婶倒下去时，眼睛还圆睁着望向井口。

二赖子亲眼看着姑姑倒在血泊里，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裤腿湿了一片。他原以为只是帮鬼子指个方向换点吃的，从没想过会害死亲姑姑。

“造孽……造孽啊……”他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双手使劲扇自己的脸，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