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洋派观测手，理念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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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江的晨雾还未散尽，黄埔炮兵科的操练场上已响起整齐的脚步声。雷振岳正蹲在炮位旁，用弹壳计算尺核对昨夜修正的弹道数据，指尖摩挲着父亲遗留的皮带常数绳 —— 那上面用烧红的针尖刻着的重力加速度数值，是他最可靠的 “基准线”。父亲临终前咳着血也要反复校准的场景突然闪现在脑海，这让他对传统计算法的信念愈发坚定。

“全体注意！介绍一位新同学。” 资深教官的声音穿透晨雾，身后跟着个身着卡其色军装的年轻身影，肩上斜挎着个黄铜外壳的西式器械，金属光泽在雾中格外醒目。“沈君如，留洋专攻炮兵观测专业，特批入学补充观测手队伍，她带来的西式测角仪，据说能把测距误差压到半米之内。”

话音刚落，操练场上便炸开锅。前排学员李铁牛突然跨出队列，钢盔下的脸涨得通红：“洋玩意儿在战场就是摆设！上个月演习，法国产的瞄准镜一沾硝烟就模糊，最后还得靠咱们的土法子！” 后排的王虎也跟着起哄：“手工计算再慢，至少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 李铁牛又补上一句：“上次战友靠洋仪器测距，炮弹打偏炸了自己的战壕！”

沈君如上前一步，军靴踏碎满地雾霭，目光扫过场中炮位，最终落在雷振岳手中的弹壳计算尺上，眉梢微挑：“教官，观测是炮兵的眼睛，光靠手工计算终究误差太大。我这套德制测角仪，结合三角测距原理，能直接锁定目标坐标，比纸笔推演快十倍，准三倍。” 她的指甲不自觉抠进掌心，想起在德国实验室里被嘲笑 “东亚人不懂精密仪器” 的夜晚，“留学三年，我拒绝了德国军工企业的高薪邀约，揣着测角仪图纸和一腔热血回到祖国，只想用所学技术打跑侵略者。”

雷振岳缓缓站起，手中的弹壳计算尺并未放下：“沈同学，战场环境复杂，测角仪依赖光学镜片，一旦受雾、尘、硝烟影响，精度便会大打折扣。手工计算虽慢，但能根据环境实时修正参数，这是器械比不了的。” 他想起去年暴雨夜，自己用口水沾湿木炭在掌心画辅助线，成功校准炮弹落点的惊险时刻。

“纸上谈兵终究不如实操见真章。” 沈君如话音未落，已卸下肩上的测角仪，黄铜外壳上的刻度清晰可见。她快步走向操场尽头的标杆靶位，回头道：“就测那面红旗，距离三百二十五米，我们各测一次，看谁的结果更准。”

教官眼中闪过兴致，当即让人拿来测距绳备用：“好！雷振岳用你的计算法，沈君如用测角仪，三分钟为限。”

雷振岳迅速选定两个观测点，用脚尖丈量间距，指尖在掌心飞快演算：“基线长 15 米，两观测点仰角分别为 12 度 37 分、11 度 52 分，按正弦定理推算，距离 = 基线长 ÷[sin (仰角差)÷sin (目标仰角)]，修正地面坡度 0.3 度，最终距离三百二十四米七。” 汗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泥地上，却丝毫没影响演算的速度。

他话音刚落，沈君如已放下测角仪，报出数据：“三百二十五米二，误差不超过半米。” 她调试旋钮的指尖微微发白，每一次校准都带着在德国实验室里千百次训练的肌肉记忆。

“器械果然快，但未必经得住考验。” 雷振岳指着测角仪镜片，“刚才晨雾未散，镜片上沾了水汽，你没察觉？”

沈君如眼神一凝，当即旋开测角仪的黄铜外壳，露出内部的光学镜片。果然，镜片边缘附着一层细密的水雾，还沾着几粒沙尘。她从口袋里掏出块麂皮绒，动作娴熟地拆解镜片，指尖翻飞，黄铜零件摆放整齐，语气笃定：“我在国外学观测，就是为了把精准技术带回祖国，打跑侵略者。镜片污渍会偏移光线，顺向擦拭 + 体温烘干即可校准。这正是观测手的核心素养 —— 器械是工具，懂原理、会维护才是根本。” 她的动作快得让围观学员眼花缭乱，金属零件碰撞声清脆如战鼓。

说话间，她已重新组装好测角仪，再次瞄准靶位：“现在再测，三百二十四米六，与你的手工计算仅差一分米。”

突然，一阵狂风裹挟着砂砾袭来，沙尘像钢针般扎在众人脸上。旗杆上的红旗剧烈晃动，测角仪镜头瞬间蒙尘，雷振岳的计算尺也差点脱手。 雷振岳立即握紧计算尺："修正风偏 0.1 度，最终距离三百二十四米五！" 沈君如几乎同时转动测角仪微调旋钮，复测后目光一亮："三百二十四米五，分毫不差！"

围观学员们瞬间炸开了锅，李铁牛一把扯下钢盔，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雷振岳肩膀上，震得他手中计算尺微微发颤："好家伙！这掌心的演算痕迹比刻刀还准！" 王虎踮着脚挤到前排，鼻尖几乎要贴上雷振岳掌心的算式，喉结滚动着吐出惊叹："这手算精度，真比洋机器还神！" 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有人掏出纸笔抄写算式，有人围着沈君如拆解的测角仪研究光学结构，连远处路过的通信兵都驻足观望，帆布挎包滑落肩头都浑然不觉。李铁牛的声音带着兴奋的破音："这配合绝了！比洋仪器还靠谱！"

教官捋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许。“这等默契与精度，堪称炮兵观测与计算的典范！往后你们就是炮兵科的‘左右眼’，好好磨合，战场之上必能大显身手！”

李铁牛挠了挠钢盔，王虎悄悄缩回了先前起哄的手。李铁牛低声嘟囔：“没想到洋玩意儿配土算法这么管用”

教官捋着胡须点头："你们俩各有所长，正好互补。"

沈君如却摇了摇头，看向雷振岳："你的手工计算能做到这个精度，已经超出我的预期。战场之上，器械与人工并非对立 —— 测角仪负责快速锁定目标，手工计算负责修正环境误差，两者互补，才能让炮火真正指哪打哪。" 她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敬意，不再是初见时的锋芒。

雷振岳心中一动，举起手中的弹壳计算尺："我认同你的理念。之前修正的弹道表，正需要精准的观测数据做支撑。或许，我们可以合作试试。"

"求之不得。" 沈君如伸出手，与雷振岳的手短暂相握，目光坚定，"观测手与计算手，本就是炮兵的左右眼。只有双眼同心，才能看清敌人，守住家国。"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一名通信兵快步跑来，神色凝重："教官！前线急电，敌军小股部队袭扰边境，需要炮兵部队支援，要求我们尽快提供精准射击参数！"

教官脸色一沉，看向雷振岳与沈君如："正好！你们俩组队，用最快速度算出射击诸元，检验一下你们的 ' 左右眼 ' 配合！"

晨雾彻底散去，阳光洒在测角仪的黄铜外壳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雷振岳握着弹壳计算尺，沈君如架起测角仪，两人目光同时锁定远方的靶位 —— 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既是技术理念的融合，更是即将奔赴战场的热身。而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真实的炮火与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