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小山村

出城向南20里，见一条大河。顺着河边翠绿的柳树向西拐，步行三里山路，过了一条水没过脚背的浅溪，就看到了眼前这野浓绿溢的大山，它拥抱着脚下一排排在绿荫中若隐若现的红瓦青砖房。不远处有一泓波光鳞鳞的库水。走近了，见到房前晒太阳的老人，在窄窄的街道上蹦跳着的孩子，敞棚碾屋里压碾的媳妇，织着手工活聊天的嫂子大妈们。到了，这就是姥姥的小山村。

姥姥住在村子南边，房前一条整日哗啦啦欢声低语奔流着的小溪，姥姥的小溪很有特点，它不象所有的河水那样从细沙上流过，它从被岁月刷洗平滑的石硼上走。小溪顺流而下，走到深处汇成深到齐腰的小潭。小山村世代传下不成文的规矩，男人们双日子白天来洗澡，女人孩子们每逢单日傍晚相邀边洗边聊。女人们洗澡的傍晚，附近绝没有一个男人，而逢双日男人们在上水流洗澡，女人们照样可以在下水流洗衣服。

姥姥的小山村家家门口栽着枣树和无花果树，院子里种着栀子花和鸡冠花，搭着架子的葡萄树，房门口挂着几串尖尖的红辣椒几串大蒜。院前院后各有一个小小的菜院子。嫩嫩的葫芦瓜在架子上爬着，还有弯弯的黄瓜，红了脸的西红柿，绿着嘴的大辣椒。胖胖的茄子，水灵灵的小葱，一年四季随吃随摘。

到了七月栀子花开的季节。趁清早晨栀子花只有花蕾，想开未开的时候连细忮摘下来。养在屋当间的小水碗里，满屋的扑鼻香气。女人和孩子们，会小心的摘下一朵，用红线系了花蒂，挂在胸前衣扣上。走到那里，那都是一股清香的气味。

家家院里那一两棵无花果树，会从夏天开始结果不断直到秋天。吃无花果要趁熟好还没裂嘴的时候摘下来。这时的无花果，从小圆心里溢出一滴滴凝成胶状的果冻，咬一口一直甜到心里。

到了春天，枯了半条根的野菜开始返青。提着竹筐跟着姥姥上山挖野菜。顺着蜿蜒的山路两旁寻去，遍地都是荠菜，苦苦菜，山灰菜，兔儿末末。挖着野菜姥姥会指着不远处那块大石头，讲着这块名叫仙人脚的石头的故事。那石头上真有一深凹着象一只光脚的印痕，它证实着光脚仙人路过时在这块石头上歇息，留下一只脚印的传说。挖满小竹筐拿到小河边洗洗干净，回家用水烫了，浸在水里泡上半天。到了晚上，就吃上了荠菜水饺，苦苦菜沾豆酱，灰菜豆面团子，到喝玉米糊糊的时候，肚子已经盛不下了。

春天孩子们还会爬到村头柳树上。折下一根细枝条，用小刀切下一小段，在手里拧啊拧，一会树皮就原原本本的脱离柳枝骨。这柳哨就做成了，于是，在这傍晚，孩子们的柳哨声，会伴着远处山里的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声，荡漾在小山村的上空。

夏天姥姥的小山村，家家的葡萄熟了，满当当的架子上，紫的玫瑰香，白白的马**，大大的巨峰葡萄一嘟噜一串衬着密密的叶子。有客人来，每样剪上几串，到后院深深的水井里头，打上一桶冰凉地白浆子水洗好了浸着。坐在葡萄架下石条上，聊着家常。吃着葡萄粒，听着树上蝉儿一声和着一声的知了知了。摇着蒲扇，你会就这样坐到天黑。当月儿从云缝里露出半边脸的时候，姥姥那讲不完的故事，会让躺在麦草编成的蒲席上的孩子们边看着星星，边遐想着故事里的神仙王母娘娘织女。还有那会叫开门吃人的老狼。

秋天，门前的枣树叶子有些零落的时候，枣儿红了。打枣是小山村里大人孩子们一件快乐的事。男人和半大孩子爬上树，先从树顶打起。树下女人和小孩子们用炕单子接着，在女人们的笑声中和孩子们地欢呼声中，大红枣儿纷纷扬扬的落下来，砸在孩子们仰起的鼻尖上洒落在地上的炕单子上。在孩子的喊痛声中，树上树下笑声一片。

下雪的时候，姥姥的小山村另有一番景色，满山遍野都披上银妆。这时候，姥姥的小院会被厚厚的雪堆遍每个角落。跟着姥姥，拿着笤帚，从屋门口到院门口扫出一条道来。然后回到烧的热呼呼的炕头，一家人用一条印花被盖着腿，吃着抄花生，喝着大碗**水。偶而从玻璃窗户上看看在雪上蹦来蹦去的小麻雀。聊的饿了，姥姥会让炕坑里的火慢下来，埋上几个地瓜和土豆。等半个小时扒出来，拿在手里烫的一边扒皮，一边两手不停的倒换着，咬上一口先得往外哈几口热气再嚼。

一年四季大人有大人的事情，孩子们有孩子们的乐趣。结伙上山拢一些柞树枝叶，烧蚂蚱，烤玉米，煨地瓜。瞅着看果园的大爷回家吃饭，摘一些苹果埋在地堰边上做上记号。等冬天树上家里都没了苹果，小伙伴们结伙上山，挖开洞坐在枯草上美美的吃一顿。遇到山上有几棵山柿子树，树顶高处剩下几只别人够不着的黄柿子。总有胆大的孩子爬上去摘下来，小伙伴们吃它个满嘴满脸黄沫儿，然后跳跃着下山回家去。

太阳爬过云层，渐渐地变成炽热的火球。照着中午缭绕在房屋上空的炊烟，几声鸡鸣，几下狗叫声，偶而有女人喊孩子吃饭的声音。房前屋后蕴藏着许多平平常常的故事，这就是记忆里姥姥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