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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险战教堂(一)

小说:代号叫麻雀 作者:红老鼠 更新时间:2009/6/5 7:49:14

黄昏时分,左北泉带领短枪班的几个人到达了王庄。

王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原本只是沂水县西部一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小山村,尽管这里山清水秀,百姓生活却极端困苦。1893年,德国传教士为了传教,几乎穿越了半个地球到达这里,在王庄村修建了一座教堂,据说这是中国长江以北的第一座天主教堂。这座教堂是哥特式建筑,它矗立在王庄村那片低矮的草房中,巍峨尖耸,超然拔群,独成王庄一景。1938年12月,****山东分局、八路军山东纵队指挥部相继成立后,办公地点就设在了这座教堂里。1939年1月,****山东分局的机关报《大众日报》也在王庄创刊,编辑部同样设在了这座教堂东北角的两间平房中。至此,以这座教堂为标志,王庄,这个昔日宁静闭塞、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顿时成为**创建山东根据地、开展敌后抗日游击战争的心脏所在,也因此成了敌我双方共同关注的焦点。

那时候,王庄被称为“华东小延安”。

同样也是这个王庄,时隔八年之后的1947年5月8日,几辆汽车从沂水夏蔚那边开来,一进王庄村口就不见了。第二天,人们发现在王庄双山子一带,地上铺了很多电线,还有一伙人,靠着这里的一条老沟,在地上挖了一个简单的防空洞,然后在沟上横上木板,压上苇箔、树枝等物,将洞前的老沟遮盖起来,使沟底和防空洞连为了一体。这个简易的类似地棚子的地方,便是著名的孟良崮战役**指挥所,**、**和谭震林等人,就是在这个简易的地棚子中,共同运筹和指挥了震惊中外的孟良崮战役。

正是前前后后的这些机缘巧合,才使王庄这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小山村,竟然成为中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史上不可绕过的一笔,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一席地位。

当然,这里所讲述的故事,只是抗战初期所发生的一个微小事件。

此时,由于日军大规模的夏季扫荡,山东分局已经主动撤离,王庄也被日军占领后设为据点,炮楼子修在了教堂北边不算很远的一面山坡上。左北泉等人要来袭扰的这股日军,其实并非驻扎在王庄据点里的鬼子,而是正在南下的一个日军大队,总共一千一百多人,全都住在王庄教堂中。此时的王庄教堂,占地四十多亩,光本身的礼堂就有24间,修女院、女子学校、男生教学楼等各式楼房56间,伙房8间,前后院落里各种平房60余间,牲口圈和草棚60多间。一千多日军进入这里后,进进出出,就像一大群熙熙攘攘的蝗虫。

左北泉等人的目标,就是这些蝗虫。

按照预先拟定的计划,左北泉等人是要夜袭教堂。此时看看天色尚早,左北泉便带着短枪班的人穿过公路,来到了教堂对面的圣母山上。这座圣母山,离王庄教堂不到一里地远,原本也只是一座无名小山,1905年,因为王庄教堂的德国传教士又在这座山上修建了一座圣母堂,圣母山才因而得名。与王庄天主教堂不同,圣母堂是一座拜占庭式教堂,长21米,宽11.5米,高18米,建有三间客厅。山东分局和山东纵队在王庄成立后,这三间客厅,曾经作为八路军山东纵队的野战医院使用,此时也已经全部撤离。

左北泉带着他的人跑到这座山上来,是因为这座山上栽有一百多棵洋樱桃树,这些樱桃树是德国神甫在1905年漂洋过海带过来的,属当时国内极为罕见的大洋樱桃品种。此时,这些树虽然已经生长了三十多年,却仍然枝干粗壮,蔚然成林,可以为左北泉等人提供很好的掩护。最有利的是,站在圣母山的樱桃林中,居高临下,正好俯视着王庄教堂,完全可以看清楚王庄教堂内日军的一举一动。

趁着天光未黑,大家围坐在圣母山的樱桃林中,听左北泉进行战斗部署。左北泉掏出一张草图铺在地上,看着大家说:“根据我和紫磨匠侦查的情况,今夜的战斗要分成三组进行。第一组,要严密监视教堂北边的鬼子炮楼,战斗一旦打响,就必须立即打掉炮楼上的探照灯,让敌人弄不清教堂里的情况。如果炮楼里的鬼子要来增援教堂,就必须坚决进行阻击,以掩护教堂里的战斗。”说到这里,左北泉环视了大家一眼,问道:“大家谁愿意承担这个任务?”

却没一人应声。鬼脸货郎看着左北泉说:“当家的,不是俺们胆小怕事,这件事实在是非同小可,鬼子炮楼离教堂只有一里多地,一旦处置不好,自己陷进去倒没啥,怕的是会把打教堂的人包进去,那可就坏了醋了!依俺说,还是当家的亲自把着这个关口,才算稳妥!”

大家随即附和。

左北泉点点头:“好吧,既然大家相信我,我就去堵鬼子炮楼,这里至少要有两个人,谁还愿意去?”

“俺!”左北泉话音未落,紫磨匠就瓮声瓮气应了一句:“既然当家的亲自去,俺就跟当家的走一遭,那个地方俺熟,打起来趁手些。”

第一组就这样定了,左北泉接着布置第二组:“王庄教堂只有一个门口,朝东,第二组的任务就是要在战斗打响前,首先摸掉门口站岗的鬼子哨兵,然后把守住门口,把鬼子堵在教堂院墙内,不到战斗结束,一个也不能让他们冲出来!这里需要两个人,谁去?”

“我去吧!”方桐山举着黑铁小酒壶,呷了一口酒说。紧接着,烟绺子蹦出一句:“俺跟着方大哥!”于是第二组也定了。

最后是第三组。左北泉看着鬼脸货郎、长腿子和黑小子,用手指着草图上的一个地方说:“货郎、长腿子、黑小子,你们三个人的任务是这样,靠着教堂南边的围墙这里,便是一排猪圈、牛圈和草棚,因为牛圈和草棚靠近围墙的地方都封闭着,所以你们必须翻过围墙进入猪圈,从而借助这些牲口圈和草棚做掩护,与东大门形成夹击火力,将冲出来的敌人消灭在教堂和教堂院落里。撤退的时候,可以把草棚的顶子掀掉,借助草垛跳出围墙,明白了吗?”

鬼脸货郎等三人点点头。

左北泉又看着鬼脸货郎,郑重说:“货郎,长腿子和黑小子都还年轻,你一定要多照看着点,以免他们出危险!”

鬼脸货郎点点头,说:“放心吧,大当家的,有我在,就有这两个小子在!”

左北泉收起草图,看着大家,最后叮嘱道:“今天夜里,咱们这七个人,面对的是据点和教堂里的两拨鬼子,共一千三百多人,这就好比几只蚂蚁要啃一头大象,其中的危险,不用多说,大家也明白。因此,我请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只是来戳马蜂窝的,戳一**就走,谁也不能恋战,只要看事不好,拿腿就跑,各组分头撤退,到咱预定的河边集合,都记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众人一齐应到。

一切分派停当,大家便开始吃起各自捎带的干粮。一边吃,长腿子一边问:“大当家的,俺听说教堂的人不吃带血的肉,咋会还有这么多牲口圈呢?”

左北泉笑笑说:“那些牲口圈,都是教民们养牛养猪用的。教堂都有自己的田产,他们养牛,是为了耕地用,养猪,是卖了换钱使,不是自己吃的!”

“那,现在里面还有牛、有猪吗?”长腿子问。

左北泉摇摇头:“听附近的乡亲说,鬼子一进来,就都没有了!”

长腿子点点头,看着黑小子说:“今晚咱们要进猪圈,看来要闻猪屎味了!”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黑小子正在咀嚼着一块地瓜面饼子,一听长腿子的话,不由地捂着嘴咕咕恶心起来。

战斗定在日军熄灯后打响。此时,夜幕刚刚降临。左北泉爬上一颗樱桃树,静静地观察着王庄教堂里的动静。几盏耀眼的汽灯下,日本鬼子正在教堂前边的院落里开饭。他们三五不等,一堆一堆地围在一起,坐满了教堂的整个院落。

樱桃树下的空地上,短枪班的队员们也三三两两躺在地上,静静等待着下山的时刻。方桐山独自倚在一个地堰上,一边望着山下,一边握着他的小酒壶,不时地呷一口小酒。离他不远的地方,长腿子和黑小子坐在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说着什么。忽然间,长腿子抓过黑小子的手,也不知就着星光去看什么,黑小子却猛地把手抽回,气得长腿子撅着嘴气鼓鼓地生闷气。

另一边,烟绺子背依一颗樱桃树,一边看着手里那把铜柄弯头刨刀,一边静静地想着什么。鬼脸货郎静悄悄走过来,挨着烟绺子坐下。他摸出一支烟,递到烟绺子面前。烟绺子有些吃惊地看了看鬼脸货郎,接过烟来,竟是自己制作的那种地道的绺子烟卷,禁不住拿了烟,放在鼻子底下贪婪地嗅着。

“抽吧,老弟。”鬼脸货郎低声说,“俺知道你心里闷,抽支烟也许好受点。”

烟绺子摇了摇头:“大当家的说了,这会暴露咱们的目标,不能抽。”

鬼脸货郎想了想,忽然把自己身上的对襟小袄扒下来,递给烟绺子,说:“你把这袄蒙在头上,点烟时就不会暴露目标了。”烟绺子转头看着鬼脸货郎,见他身上只剩了薄薄一层单衣,连忙把袄推回去,说:“这咋行?你快穿上,会冻出病来的!”

鬼脸货郎笑一笑,说:“就点支烟的功夫,抗得住!”不由分说,将袄蒙在了烟绺子头上。

烟绺子蒙着鬼脸货郎的小袄,打着火镰点着了烟。鬼脸货郎把袄拿走后,烟绺子两手捂着烟头,猛地抽了一口,然后徐徐吐出一口烟雾来,竟是很沉醉的样子。鬼脸货郎看着他笑笑,也不吱声,就坐在他身边,从后腰上悄悄掏出自己的货郎鼓子,静静地看着,偶尔轻轻摇动一下。

终于,吃完晚饭的日军开始往房间里走了,教堂院落里很快就变得空无一人。又等了一会儿,觉摸着鬼子差不多要熄灯了,左北泉跳下树来,吩咐大家:“咱们现在下山,记住,大家各就各位后,一定要沉着应战,千万不要慌张!”说完,带领大家走下山去。

下了圣母山,来到王庄路口,左北泉和紫磨匠便向北而去,直奔教堂北边的鬼子炮楼。方桐山和烟绺子则径直向东,照着教堂大门方向摸去。鬼脸货郎带着长腿子、黑小子则弯腰绕向教堂南部,贴着围墙悄悄向牲口圈的位置接近。

教堂东边的大门隔了一条南北小街,然后便是民房。方桐山和烟绺子摸进来后,找个墙角旮旯里隐蔽起来,静静盯着门口那个日军哨兵,等候着摸他的时机。这时候,鬼脸货郎带着长腿子、黑小子也已经来到了南边院墙靠近牲口圈的地方。蹲在院墙的黑影里,长腿子问:“咱们咋办?”鬼脸货郎抬头看了看接近三米高的院墙,低声说:“咱们先翻进去,找好藏身位置再说。”黑小子点了点头,说:“俺先进去看着鬼子,你们用绳子上来。”说完,后退几步,往前一个疾冲,右脚尖在墙根一米多高处轻轻一点,借势一跃,双手早已扒住墙头,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呼地跳了进去。他双脚刚一落地,只觉脚下软软的,似乎踩在了软泥中,双脚竟一直下陷个不停。黑小子大吃一惊,心里不由暗叫一声:坏了!

原来,黑小子跳进来的这个地方,正是一个猪圈的下圈,里面除了一层薄薄的泥土,下面全是猪屎、猪尿等混合而成的粘稠粪便,黑小子这一猛丁跳下来,冲力极大,不陷进去都不可能。随着一股粪便的臭味刺鼻而起,黑小子眼看双脚已经陷到了脚脖,拔又拔不出来,连忙一俯身,双手一撑,扒住了猪圈上圈的石沿。刚要借力拔出双脚,这时候就听到猪圈门外一阵哼哼哼的小曲声向这走来。黑小子透过猪圈门缝往外一看,就见一个日军正一边哼哼着小曲,一边**裤腰带,看样子是要进这个猪圈解手。黑小子心里一急,双脚猛地用力一拔,借势一个翻滚,飞快地躲进了猪圈墙角的阴影中。他身形刚刚藏好,脚下却倏地一阵冰凉,原来是自己脚上的鞋子全都陷进下圈的粪便中了,此时他正打着赤脚。

就这功夫,那个日本鬼子吱呀一声推开猪圈门走了进来。他看也不看,掏出裤裆里的物件,对着下圈就哗哗撒起尿来。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就在他身后不足两米远的角落里,黑小子正一手握枪,一边扭头对着墙壁,屏住气息紧紧地皱着鼻子。

黑小子总算有惊无险,可恰恰就在这时,那个撒尿的日本鬼子偶一抬头,却忽然看到墙头上缓缓冒起一个人头来。

原来,黑小子跳进来后,长腿子也跟着学了两次,终是没有黑小子那等身手,没有成功。鬼脸货郎笑笑,也不吱声,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肩膀。长腿子心里最害怕和鬼脸货郎有身体上的接触,虽不情愿,却也只好踩上他的肩膀。此时,鬼脸货郎并不知猪圈里发生了什么,只管起身,恰好就把长腿子顶上墙来。那个撒尿的鬼子大概也没想到,墙头上竟会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来,正懵懵懂懂地看着,就和长腿子眼对眼看在了一起。这一下,长腿子顿时愣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正不知该怎么着好,脚底下的鬼脸货郎却小声催促着:“快上啊,长腿子,你要压死俺呀?”

这时候,那个鬼子终于醒过神来,哇啦叫了一声,裤子也来不及提,转头就往猪圈外跑。墙角阴影里的黑小子一看不好,再也顾不上许多,猛然窜出来,左手一挥,顿时锁住了鬼子的喉咙,接着脚底下一别,就势一推,立刻把那个鬼子仰面推进了下圈,还没等他从这惊变中回过神来,黑小子早已一步跃起,双脚跳到了鬼子身上,右脚只对着他的面孔狠劲一踩,就听噗呲一声,鬼子的头早已陷进了粪便之中。他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挣扎出来,却被黑小子死死蹬住,眼见得身子挣了几挣,就不动了。

亲眼看着那个鬼子已经毙命,长腿子才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翻身上了墙头。他看着黑小子,低声抱怨了一句:“你不早收拾了他,差点把俺吓了个半死!”黑小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趁这空儿,长腿子从腰里解下绳子,垂下去,将鬼脸货郎拉了上来。两人踩着那个鬼子的尸体,刚刚跳到上圈,气息还未喘定,就听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黑小子伸头从猪圈门上方的木格里一看,只见原本在门口站岗的那个鬼子兵,此刻正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一边伸着耳朵,一边犹犹疑疑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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