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4）

赵啸风的突击队和周国栋的一连人马兵分三路，最紧张的就是带着那些机床的赵啸风这一路，但是这一天中，最平安的却也是他们。另外的两路人马，最先和敌人冲突的是齐远山的一路，在仙姑峪里，他们和追兵相持了五个小时，然后一把火烧了汽车退进了根据地。

从时间上来说，比齐远山这一路晚一点和敌人发生战斗的，就是周国栋他们了。周国栋的这一路在即将进入根据地的时候，被皇协军追上，并且发生了激战。

他们的目的是给敌人造成错觉，让敌人误以为小校场弄走的机床，就在他们护送的那五辆大车上，以便给赵啸风他们争取时间，把机床弄回根据地去。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在他们即将进入根据地之时，皇协军一团二营，还有情报处的行动队终于追上了他们。

情报处长钱盛昌亲眼看到五辆大车就在前面，正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向根据地方向挪动。他不想让这些重要的机器落入八路军的手里，于是下令向前方的八路队伍发起了攻击。

攻击的主力是二营，不过他们的营长却是地下党员，所以这样的攻击是雷声大雨点小。皇协军这一边的火力很猛，打得轰轰烈烈，可是杀伤效果几乎没有。

钱盛昌身为旅部情报处长，官衔比二营长董承周大了整整一级。但是人家是实权在握的军事主官，他并没有实际的权力真正的指挥一个营，除了他的情报处行动队以外，他连一个排都调动和指挥不了。他看着二营出工不出力，要是照他们那么个打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下对面的几十个八路军。

他急在心里，但是又束手无策。他知道自己强硬是没用的，于是试着对董承周说好话，想用许诺好处让他督促手下冲上去。

董承周心里明白，今天在他对面的那些八路只是疑兵，那五辆大车上的柴草堆下装的，不定是什么砖瓦石块之类呢。他并不知道八路军把那些机床弄到那条路上去了，只明白自己必须在这个方向拖得越久越好。他敷衍着钱盛昌，让手下向对面的八路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锋”。不过他手下的这种“冲锋”，看上去挺热闹的，动作也很规范，基本上挑不出毛病来。可是他们只要一冲到离开八路军六七十米的距离上，就会遭到八路军的火力打击，他们也就会毫不犹豫地退回冲锋出发地。

从他们这里进入狼山根据地的路，所经之处大多都是在山谷之中蜿蜒。这种路顶多也就是走一些轻载的木轮大车，车身比较窄，东西又不重的话，大约可以每小时走上五六里地。现在八路军的五辆大车，虽说都是胶皮轱辘，比木头轮子好得多，但是车体宽，加上车上的东西死沉死沉的，那就举步维艰了。

钱盛昌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前面的八路拼命阻击着追兵，那五辆大车则拼命地想要逃脱。不过现在这段山路实在不成路，那五辆大车的马根本拉不动，还要靠那些八路帮着推才能缓慢地挪动。前面的八路人数并不多，除了一部分阻击以外，能够帮忙推车的人没多少，只能一辆一辆的挨个朝前推进。

钱盛昌不清楚再往前去，山区的这条小路是不是全都像这一段一个样？至少在他目前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这条路都是一样的糟糕。这就让他心里多少有了点宽慰，至少八路军想要带着大车很快逃脱，这一点照目前看来是很难办到的。他通过行动队携带的电台和汤正祥取得了联系，把这边的情况向汤正祥汇报了。

汤正祥此时正密切注视着两个地方事态的进展，他的估计是钱盛昌这边的大车上，装载着那些车床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情况是仙姑峪那边的两辆汽车已经停止不前了，也没有能够继续逃跑的可能，那边的黄世恒夺回汽车是早晚的事。钱盛昌这边有点不一样，这一路是经过八路军精心伪装的，要不是钱盛昌发现得及时，他们就会顺利进入八路军根据地，所以这一路是运输机床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钱盛昌说他那边地形不利，兵力展不开，董承周的部队进攻了几次都被打退，二营的士气受到影响。好在钱盛昌报告说那边的大车还在视线之内，一时间八路军也很难带着大车逃脱。汤正祥想了一下，马上就给一团长下了命令，要他立即从三营抽调一个连以上的兵力，然后亲自赶到钱盛昌那边去，务必在天黑之前夺下八路军的那几辆大车。

一团长姜圣才正在调集兵力，黄世恒那边的战斗终于结束了。黄世恒报告说那两辆汽车都被八路军烧了，汽车的残骸中除了一堆石头别无它物。如此一来，无疑是证实了汤正祥的判断——机床一定就在钱盛昌所面对的那股八路军手里，也就是在他们极力想要弄回根据地去的那五辆大车上面了。

汤正祥给姜圣才又发了一个严厉的命令，催着他立马前往和钱盛昌会合，一定要夺回那边大车上装着的东西，否则军法从事！

姜圣才在旅长的这种严令下，不敢有丝毫懈怠，马上带着三营的一个连赶到了战地。他一到来，战场的指挥权自然就交到了他的手中。在他的督战下，二营和三营的那个连轮番上阵，对八路军发起了猛烈攻击。

那边的八路眼看就要顶不住了，姜圣才和钱盛昌正在暗自高兴，哪知对面的山沟里忽然冒出了一百多人马来。八路军的援军一到，借助着山谷地形的帮助，他们又一次和姜圣才这边陷入了僵持之中。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八路军向根据地缓慢地退却，终于进入到他们根据地的范围之内。山谷里的道路还是不好走，八路军那边的大车在皇协军这边火力干扰下，依然留在皇协军的视线之内。但是姜圣才他们却焦急起来，他们怕一旦天黑下来，八路军会展开他们擅长的夜袭。另外他们还担心那五辆大车，以及大车上装着的“机床”，会被八路军借助黑夜弄走。

姜圣才心里绷不住了，他马上和汤正祥联系上，把他的意思对旅长都说了。汤正祥大概也是被这一整天的折腾弄得心烦了，他稍微想了想，就同意了姜圣才的提议——宁可冒着机器受损的风险，用迫击炮向那些大车轰击，就算炸坏机器，也不能把它们留给八路。

得到汤正祥的首肯，姜圣才如释重负，他知道这场战斗即将结束了。他让三营带来的那门迫击炮向远处的大车队开炮，那边的大车被限制在难行的山路上，始终没能远去。大车和皇协军的距离虽然一点点被拉开了，但现在也还是在一公里多点的距离上，迫击炮完全能够够得上。

迫击炮弹一颗接着一颗在大车队那边爆炸，起先是前后左右的落下，接着一点点有了准头，炸点落在了大车队中间。那边的八路也知道炮兵参与到这场战斗中来，他们就没有任何机会带上大车逃脱了。他们在炮手还没有修正好射击诸元，还没有找准目标的时候，就开始解开辕马，丢下大车迅速向后方撤退了。

姜圣才他们只不过用了十几二十分钟就结束了战斗，八路军逃跑了，他们也不去追击。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五辆大车上的“机床”，八路军要逃就逃好了，那样一来还省得双方再死拼一场，又要丢掉好些弟兄的性命。

天色更暗了一些，不过还没有黑，姜圣才的手下一拥而上，来到了那五辆大车跟前。但是落入他们眼帘的一幕却让他们心惊肉跳——有一辆大车上面覆盖的柴草被炸开了，下面是一堆散乱的石头。

姜圣才和钱盛昌连忙让手下把另外四辆车上的伪装弄掉，伪装下面露出来的，正是他们最最不愿意看到的，全部都是石头，哪里找得到半点铁疙瘩？

他们马上把这个情况报告了汤正祥，汤正祥那头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紧接着这阵沉默而来的，是突然爆发的雷霆之怒，把这边接话的姜圣才的耳膜震得差点破裂。

汤正祥发了一通火，终于明白发火没有丝毫用处，于是连忙让姜圣才他们向后退几公里以后原地待命。他和参谋长武南鹏开始向旅团辖下所有单位下达命令，要他们查清这一天来他们那边发生的所有异常情况，并且马上向旅部报告。

一番周折之后，大约在两个小时以后，从二团那边传来了一个消息——今天下午，曾经有一个车队通过他们的哨卡，向南边汶水河方向去了。那个车队也是五辆胶皮轱辘大车，是旅部警卫营的一个上尉军官带队，说是旅部做生意运货的。

汤正祥不用问谢振霆，马上就知道这是八路军冒充的。他只是非常想不通——向南的这条路确实是谢振霆做生意常走的路，但是去的方向确是离开八路军根据地越来越远，他们向那边去是要藏到哪里去？

武南鹏首先想到汶水河上游有河道通向狼山山区，他连忙在地图上寻找，没费什么力，就找出了可以通行小型木船的那条清溪河。他连忙打了好几个电话，要那边的部队马上寻找新的线索。

汤正祥和武南鹏发完命令，就陷入了焦虑的等待中。不过这种尴尬的等待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汶水河那边二团的一个连长打来了电话，报告说他们按照参谋长的命令前去旅部专用的小码头，发现那边的守军士兵，全都被捆绑着关在了他们的营房里。那些被关押的士兵说，在他们被关以后，码头上曾经装卸过东西，能听到有大队人马向上游去了。

汤正祥连忙命令姜圣才他们，立即赶到清溪河那边去，设法弄清八路军的去向。

两个多小时之后，姜圣才的报告来了：有证据证明八路军把机床装上了木船，然后用拉纤的方式，一路沿着清溪河向狼山山区溯流而上。姜圣才还报告说他们正在沿着清溪河左岸一路向北追踪，但是目前夜深了，追踪非常困难，进展得很缓慢。

汤正祥心中叹着气，他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知道姜圣才他们不会认真追踪的，他们害怕黑夜，更害怕黑夜中的山区，今天夜里他们只会梭巡在根据地之外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没有再催逼部下，他心中明白——这些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的宝贝，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