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4）

豹子崖这个地方萧赣生还真是选对了，崖下以及左右好几条山道向豹子崖上汇集，那些小道每一条都被一个或者两个小山头遮断了，要想上崖就必须翻过这些小山包。而且在豹子崖的两边，都是一些无法翻越的深谷密林，一两个猎人或者药农或许还有办法过去，如果是一支部队那绝对行不通，更别说还要带上装备和粮秣弹药。

桥本的部队就被阻挡在这里了，他看过地图，也问过当地人，知道要想绕行到豹子崖背面的话，那一圈至少要花两天时间。桥本一直在寻找八路军主力决战，这么些日子，现在才抓住了八路军的主力，他不愿意放弃。

他自恃兵力火力都占优势，昨天夜里虽然有一个阵地遭到了偷袭，那个山头上的一小队“皇军”死伤惨重，但偷袭的八路军也没有占到便宜。铃木的挺进队出其不意反过来偷袭了夜袭的八路，光是天亮以后看到的八路军尸体就有好几十，这就更加坚定了他强攻豹子崖的决心。

他让手下试探性的依次攻击了几处八路阵地，都没有得手，但是他找到了八路军的薄弱环节。于是他让刘成基的保安团发起牵制性的佯攻，而让荒川指挥他的中队，对右侧的一个山头发起了强攻。

这个山头的坡度虽说稍有点陡，但是上面植被稀少能见度良好，山下又有一片平地，适合设立重火力阵地。桥本这次带来的一门“大队炮”，还有两门70mm口径“九二式曲射步兵炮”，全都被布置到了这儿，在步兵发起冲锋之前，由它们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

荒川指挥手下向这个山头发起冲锋，第一次是一个分队，第二次是一个小队，但两次都被打退了。他很快就组织起了第三次进攻，在三门炮的轰击下，山头上八路军的阵地被炮火覆盖，完全被硝烟尘土所遮蔽。

硝烟还没消散，一个小队的步兵展开战斗队形向山上爬去。最前头是成后三角队形的一个分队，当这个分队最顶端的战斗小组接近到距离山顶四十米左右的时候，山顶上好几支步枪打响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被打倒，后面的士兵继续向上冲，八路军的步枪火力无法压制住日军的冲锋。

一转眼的工夫，冲锋的日军分队又有两个士兵倒下，但后面的另两个战斗小组也冲到了三四十米的距离上。就在这时，和前两次一样，山顶的八路军阵地上飞出了十来颗手榴弹，刚好落到了冲锋的日军队形中。在短短一两秒时间里相继爆炸的手榴弹，掀起了一阵烟尘，将日军官兵包裹在了里面。

山上的风比山下大得多，硝烟很快就被吹散，日军官兵的伤亡看上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大部分的士兵又站起来继续冲锋。但是紧接着又是一轮手榴弹投了下来，前面的刚爆炸，后面又是一轮手榴弹砸了过来。日军官兵这次倒下了一半以上，那些没死伤的官兵此时也想到用手榴弹还击，几颗手榴弹向山顶上飞去。

可是日军士兵低估了自己到山顶的距离，投出的手榴弹还没到达山顶就落下来了。更加让日军官兵丧气的，是他们携带的手榴弹有“九七式”的，还有一部分是“九一式”。这些手榴弹的投掷距离都不及木柄手榴弹远，破片效果也不好，特别是“九一式”手榴弹，落地之后要七八秒时间才爆炸。他们是处在坡下方，手榴弹落地之后不马上爆炸，其中有个别的甚至会蹦跳着向山下滚回来。这两种手榴弹的破片效果不理想，其中一些很大的破片会飞出很远，伤到投掷者本身。

八路军的手榴弹破片效果比日制手榴弹更差，但是他们装备的数量看来不少，接二连三的手榴弹掷下来，借助地形之利，这些手榴弹都能很轻松的投进日军队形之中。八路军的手榴弹引信延时只有三到四秒，差不多是落地就炸，日军官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如此一来，冲锋的日军和前两次一样，又是在离开山顶阵地三十米开外，被手榴弹给轰了回来，还在山坡上留下了十几具尸体。

桥本在他的指挥部看到这一幕，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唯有再次让炮兵向山头阵地轰击。当山顶上再次升腾起硝烟尘土的时候，桥本心里没有了先前的自信，他对这样的炮击效果到底如何没底了。

山顶上的守军原先是区中队的一个班，加上二十多个民兵，守备力量确实不强，桥本找的薄弱环节没有找错。这些战士没有重武器，连机枪都没有，民兵们的作战经验也不足，有的只是对鬼子的仇恨。

鬼子第一次冲锋前的那一阵炮火准备，让山顶上的守军死伤了一半。在鬼子冲到阵地前，被他们用手榴弹砸下去以后，清点人数发现能够继续战斗的人一共只有十来个了。

萧赣生及时发现了这边的险情，马上让三连派出了五个战士，带上十个后周村的民兵赶过去增援。有了主力部队的战士当骨干，加上后周村是现在独立大队大队部常驻的村庄，那里的民兵不但训练有素，装备也比一般的民兵好些，有了他们，这个山头阵地暂时还没有陷落的危险。

桥本带来的鬼子有两个中队三百五十余人，看着人数不少，但是昨夜一战加上今天的三次冲锋，连死带伤失去战斗力的官兵累计达到了一个整编小队。他不敢分兵同时向对方阵地攻击，只有选择一点作为主攻方向，其余的地方交给保安团去折腾。

铃木在天亮前后带着挺进队离开了，桥本只知道他们前去的一个大概方向，也不清楚他们是不是能够找到渗透到八路军阵地后方的路径。桥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八路军阵地攻击，如果能够攻上去最好，如果攻不上去，那就只有祈祷铃木的挺进队能够创造出奇迹了。

桥本的炮兵向山顶阵地的轰击持续时间比前几次短得多，炮击一停止，重新组织起来的一个小队规模的鬼子就“嗷嗷”叫着从山脚发起了冲锋。

山顶上，三连的那个班长带着守卫者们，在炮击停止后就从山的反斜面的隐蔽处冲上了山顶，各自进入掩体准备反击鬼子的冲锋。班长看到山下的鬼子这次一反常态，在山脚下就开始大呼小叫着冲锋了。他左右看了看，所有的战士都做好了准备，有了他带来的几个老战士做主心骨，民兵们也都很镇定。

这时候山下的鬼子即将接近山腰，班长正要下令准备手榴弹，忽然发现这些鬼子在山腰不到的地方就地卧倒了。他感到很不解，但这种疑惑只是一瞬间，他立即赶到不对头，顾不上细想，马上大声命令：“大家快撤退！快回到下面去隐蔽好！快！”

山顶上的所有战士和民兵，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出于服从命令的本能，纷纷跳出掩体向反斜面上的隐蔽处跑。就在他们跳出掩体的时候，头顶传来了空气被撕裂的尖利啸声。战士们还没有跑出几步，三颗炮弹就先后在阵地上爆炸了。

几个奔跑中的战士倒下了，好在鬼子的炮不多，在他们装填炮弹的短暂间隙，大部分的人都退到了山后相对安全的区域，避开了鬼子的这一阵轰击。

班长和一个老战士没有离开阵地，在炮击进行的过程中，他们两人猫在担任掩体里，尽可能地压低身姿，耐心的等待这阵炮击结束。

鬼子大概对自己这一个“回马枪”的效果估计得很高，所以在轰击了一阵终于停止以后，山腰下的鬼子步兵站起身向山顶冲来。这次冲锋的鬼子队形保持地并不如先前那么严整，大部分鬼子的腰也弯得不那么低，似乎吃定了山上的八路军被炮弹炸掉了一样。

班长和那个老战士在炮击停止以后，小心地探头向山下看去，在看到鬼子向上冲来以后，班长马上往回跑了几步，在看得到自己弟兄的位置打出手势，让所有人都回来准备抵抗。

底下的弟兄们中，也还有几个三连的战士，他们在炮击停止以后，还没有等山上的班长招呼，就已经率领大家朝山顶阵地跑了。

他们进入阵地的时候，鬼子还离山顶有六七十米，战士们纷纷掏出身上携带的手榴弹，还有的人从被炸起的浮土中挖出原先摆在那儿的手榴弹，拉出弹弦准备着。

他们还是等到鬼子接近到三十多米处，这是个山上的人即便是臂力小的人也能将手榴弹投到，而山下的鬼子朝上投手榴弹还够不着的距离。随着班长一声令下，手榴弹飞到了空中，像一群乌鸦飞向鬼子。

这一次进攻又被打退了，接下去又是炮击、冲锋、投弹、退却这么循环反复，这个山头阵地始终都在守卫者的手里。

一个上午，就在双方反反复复的争夺缠斗中过去了。鬼子和保安团死伤了不少，山上的守军也接连不断有烈士和伤员被抬下阵地。豹子崖后方的战地救护所闲不下来，一区和二区的担架队员们也忙碌起来。在二区的救护人员中，有一个干部模样的女人显得非常卖力，负责指挥后方支援力量的二区区长喻英，多亏有了这个女干部的帮忙，这才轻松了不少。

这个女干部是二区妇救会系统的，有文化，能吃苦，还有觉悟，是喻英在妇女工作中的一个好帮手，名叫章秋英。

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章秋英居然会是日本人，是鬼子的谍报精英，本名横山晶子，代号是“风铃”。

章秋英忙忙碌碌奔走着，但是心里却一直在翻腾，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萧赣生会率领这支杂牌的混合部队，来到这里和日伪军对阵，还都换上了八路军军服？

她直到现在刚刚有了点感悟，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八路军在玩声东击西的老把戏。这里的这些地方武装和民兵，他们的任务就是伪装成独立大队主力，诱骗日军指挥官上当，而真正的独立大队主力一定在别的地方布下了圈套，等待着最有利的时机实行雷霆一击。

她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异常焦急，但是有没有办法把这个消息传递给自己人，只能徒呼奈何，眼看着自己人上当上得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