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006

005

人多粥少，伙计不停地喊后面还有粥棚，并用木棍打散挤成一团的灾民。排队的排到几百米，但大家都有了活着的希望，眼里都有了光彩。陈大福拼命地爬向队伍，一个维持秩序的伙计好心地把他从地上拉起让陈大福去排队喝粥，陈大福对这个救命恩人没看一眼只感觉前面的人群就好像一座大山，随时都可能压死自己，陈大福感觉自己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终于轮到自己了，没有碗，陈大福拿出竹筒，里面已经没有水了。两大勺，看不到多少米，但总算是热的米汤。陈大福拼命地抱住竹筒往嘴里倒去，热食下肚，从嗓子到肚子里从上到下都在欢呼，身子终于有了一点力气。

留下几口粥，在后面排队的灾民羡慕的眼光里，陈大福赶紧踉跄地走到后面，蛋蛋还毫无知觉地睡在路边，陈大福把蛋蛋抱在怀里喂她，她的呼吸已经很弱了。扒开她的嘴喂了一口，她还可以本能地吞咽下去。又给蛋蛋喂了好几口蛋蛋才醒过来了，看到眼前的竹筒和嘴里的粥，蛋蛋的眼里也有了一丝光彩。接过竹筒大口地喝了起来，连呛到了都没停下。

很多灾民吃过粥就在原地休息了，陈大福也想好好休息休息，脚上的血泡需要处理一下了，这个年代万一要发炎了会死人的。可自己知道还不能休息，陈大福打算赶到前面去，再找前面的粥棚要点粥，谁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吃进肚子里的才是真的。

用衣袖把竹筒擦干净，不能让前面粥棚的伙计看出自己已经领过粥了。蛋蛋已经背不动了，拉着蛋蛋继续向前走，路过刚才的粥棚时陈大福这才记得给正在维持秩序的救命恩人鞠躬！伙计正忙着也没看见。前面真的还有，陈大福又走了几百米看到排队的，自己拉着蛋蛋就跟在人群后面排起队来。

前面一路面对死亡，他们都没有流泪，领到粥陈大福和蛋蛋抱在一起痛哭起来，不知道是庆幸？还有激动？还是为他们的顽强的生命幸运喝彩？一切的语言都不能表达他们的心情，只能用痛快的痛哭述说着他们劫后余生的委屈。

今晚是陈大福和蛋蛋最幸福的晚上，吃的饱饱的睡的也很香，竹筒里还有剩下的粥，他们都不舍得吃完，留下了做明天的早餐。两个幸运的孩子搂在一起说不完的话，前面就是郑州，他们终于都活下来了！

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进城才能找到活路。陈大福和蛋蛋已经没有体力继续跟灾民逃难了。第二天下午陈大福能看到郑州城高大的城墙了。城外到处人山人海，窝棚到处都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政府和地方绅士组织的维持队用木棒在维持那一点点的秩序。

陈大福没打算在城外想进城，自己总觉得去城里才能找到安全感，但人太多怎么也挤不到城门口。前面栅栏外挤得全是灾民，大家都想进城找活路，但城里的政府不敢让这么多灾民进城，毕竟这么多灾民对任何地方政府来说都是个很大的难题。

城头有大喇叭一直响，劝诫灾民就住在城外，告诉大家城外有十个粥场，足够大家每天都能领到一碗粥，在城西的货运场能接受灾民搭火车去洛阳，那里有火车去陕西找活路。

城头上飘扬的国旗让灾民们得到了一丝的希望，灾民都想进城，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好不容易有落脚的地方，大部分不愿离开。一部分灾民去搭火车了。对于灾民来说，只要逃难就往陕西去，那里才有粮食是祖辈留下的生路。

粥棚附近挤满了灾民，陈大福背着蛋蛋尝试去排队，人太多差点把蛋蛋挤下去丢掉了，陈大福拼命挤出人群，好不容易背着蛋蛋挤到离城门口比较远的地方，蛋蛋还是很虚弱，小手无力地箍住自己的脖子，陈大福很怕她给挤丢了，都已经到了郑州了生怕把她弄丢了。

陈大福带着蛋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墙角，挤出一点地方跟蛋蛋休息，地方太小只能把蛋蛋抱在怀里熬了一夜，冻得浑身发抖，都不知道这夜是怎么挨过去的。天没亮陈大福就背着蛋蛋往城门口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城门口已经有人排队了，陈大福背着蛋蛋排在后面，等到他们都快站不稳了，终于等到警察打开栅栏开城门了。

进城也行，一个人半块大洋，陈大福掏出1块大洋验了户贴办了进门证，一位好心的中年文职看着两个形如骷髅的孩子给陈大福找回来的五毛小洋，陈大福背着蛋蛋在其他灾民羡慕的眼光里进了城，半块大洋在灾年好大一笔钱了，够一家人吃上个把月了。逃荒到现在还有大洋的少之又少。

006

民国的郑州跟电影里的不一样，到处破破烂烂的污水横流，城里的居民也是一脸菜色，但总算穿的干净。到处能看到黑衣警察和黄衣宪兵在巡逻。陈大福在市民鄙视的眼中走到城里相对热闹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最早进城的灾民向居民乞讨，到处都是赶人的苛责声。

为了能进城他们早上没有排队领粥，现在肚子都饿的不行了，街边的早点铺围满了要饭的灾民，陈大福背不动蛋蛋放下她拉着蛋蛋继续向前走，走到灾民相对比较少的一条小街边，找了一家早点铺准备吃点东西。

早点铺老板娘一看就他们过来，就大声地赶人，陈大福也不生气，把手里的铜板亮出给老板看了。这个时候人哪来的尊严？老板看到他手里的铜板，又看了他们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衣服，为难地看着其他在吃早饭的人。陈大福主动跟老板说“大哥我卖给俺，俺就蹲在远点的地方带妹妹吃，不会影响你生意。”

很便宜二个铜板就能有个菜包子也可以两个馒头，四个铜板一碗混沌或者面条。陈大福要了两碗面条，好大的碗，吃不完可以带走嘛。先给了钱，八个铜板，没一会面条就送过来了看得出老板多给了很多，大碗里都堆满了。

陈大福和蛋蛋一直都在看别人吃咽口水，看到面条来急忙捧起大碗大口吃了起来。蛋蛋肚子小吃不下那么多，剩下的陈大福连汤带水全部吃进肚子，味道怎么样吃完了都不知道，只是知道这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了。

看起来这段时间不会饿肚子了。俩人蹲在地上幸福地柔着肚子，蛋蛋瘦的只剩下的大眼睛都快眯起来了。陈大福拍拍肚子跟蛋蛋说“蛋蛋我吃撑了歇会吧”蛋蛋抬头“哥我也撑的不能动了”两个人坐在地上发自内心笑了起来。歇了一会老板过来收碗，陈大福又出钱跟老板买了4个大馒头，一人踹两个在怀里，他们摸着怀里的馒头满足地笑起来。

在老板的指引下，他们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面有个很小很破的客栈，小二一脸嫌弃看着他们，好在一眼就看见陈大福手上的小洋才没赶人，开了间客房，一天1毛。让小二送热水进来，小二当听不见，陈大福掏出一个铜板给小二，他才不清不愿地捏着鼻子下去了。

他们俩的头发都板结了，脏的。陈大福把热水倒在盆子里让蛋蛋先洗澡，自己下楼跟掌柜的借剪刀，在后院把自己的头发尽可能的剪光了，剪的自己呲牙咧嘴的。上楼进来房间，蛋蛋正在盆子里洗澡，水脏的都成黑色的了。陈大福蹲在蛋蛋后面帮她剪头发，剪成跟自己一样，没有手艺剪出发型只能这样了。

蛋蛋忸怩地坐在盆子里，陈大福拿起手巾帮蛋蛋洗头，蛋蛋身上没有一点肉只剩下皮包骨了，看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陈大福帮蛋蛋把背后擦了几下，又把她身上抹干，蛋蛋光着身子从自己身边快速地钻进了被子，就屁股上还有一点肉了。

陈大福脱了衣服开始洗澡，水已经很脏了，但还是热水，两个人都好长时间没有洗澡了，脏是很正常的。好在他们都闻惯了身上的酸臭味了，也没有觉得难堪。

光着身子穿着棉衣把脏水带到楼下后院倒掉，在井口把两个人内衣洗干净，洗过澡才觉出来难闻。棉衣的味道太浓可陈大福知道还不能扔掉，只能把蛋蛋的棉衣简单洗了一下，带了盆水上楼，光着屁股把自己的棉衣也洗了一下，把衣服凉在窗子外面，外面太阳很大，应该晚上就能干了。陈大福哆嗦着光着屁股钻进了被子睡觉，蛋蛋像往常那样靠过来他怀里，这么小的女孩子也知道害羞了，陈大福在蛋蛋的脸上好像看到了一点点的红色。自己也困的不得了，昨晚就没怎么睡。

美美地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起床，蛋蛋还在睡陈大福就没有叫她，可怜的孩子脚上全是血泡，活着这个世道，走了这么长的路，没有好吃好睡没叫苦，她知道比起在路边的孩子，她无疑是很幸运的。

昨晚不记得收衣服了，赶紧把窗户外面的已经干了的内衣穿上，披上半干的棉衣下楼先去放水，蛋蛋棉袄还没干，看太阳很好把蛋蛋内衣收进来，棉衣继续凉嗮，想起来还没有吃早饭，哆嗦着又到门口买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回来。

蛋蛋已经醒了还在被窝里，看见陈大福手上拿的馒头，迷迷糊糊的眼睛一下子就清醒了坐在被子里穿上内衣后接过馒头吃起来。没有小费就没有热水，陈大福也给不起，只能倒了凉水给她喝省的噎到了，自己也冷的厉害，索性钻进被子，两个人就在被窝里吃早饭。这几天都喝稀的了，蛋蛋红着脸问棉衣干了没有，她要去茅房。陈大福掀起被子看了看她的脚“蛋蛋你就在盆子里解决吧”蛋蛋红着脸摇头坚持一拐一拐下楼去了。

从茅房回来，蛋蛋在被子里没说话，陈大福还以为她又睡着了，他们俩的身体都透支的厉害，需要好好休息。

过了好一会，蛋蛋在被子里摸了几下，掏出一张纸给陈大福，陈大福疑惑地拿过来一看，惊喜啊！原来是张交通银行的存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100大洋见票及兑！陈大福现在可是知道大洋的价值，欣喜地看着壹佰元的字样，看来蛋蛋的父母很聪明，把钱贴身藏在了蛋蛋身上，洗衣服的时候，自己没有看到啊，蛋蛋什么时候藏到被子里的呢？

有了这一百大洋陈大福心里就踏实多了，看见陈大福的笑脸，蛋蛋小心翼翼地问 “哥，你不会怪我没告诉你吧？”陈大福怎么会怪她呢，她就是一早告诉自己，自己也没办法去买到吃食嘛，陈大福高兴地搂过蛋蛋，“怎么会呢，哥也没有告诉你我也有钱嘛”虽然只有四块钱，但不能输了面子“有了这钱，我们就能顺利地到达上海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不会被饿死了”

蛋蛋知道上海，她疑惑地问 “为什么要去上海，我听娘说是准备去陕西的”又补了一句“听说上海很多外国人，你不怕吗？”一路上陈大福都没有和蛋蛋提起家人，怕她伤心，后来饿的都快死了，每天都想着怎么样找到吃的活下去，大家都没任何心思去想其他。

现在陈大福也想了解一下“蛋蛋，你说去陕西，那边有人等你吗？”蛋蛋伤心地摇摇头“都在那里了，哥，只剩下我自己了”“那你老家在哪？”陈大福问“我小时候去过，后来爹生意忙又太远没回去过老家，听我娘说很远，我也不太记得在哪里，只记得在南方”陈大福点点头，看来家里的都死在那里了，其他的亲戚也没听父母说起过，蛋蛋家也不是本地，是外地过来做生意的，听她口音不像是河南口音，好像是有点广东口音。

“那你娘老家呢？”蛋蛋一听就哭起来，边哭边哽咽“他们都是坏人！我们一起出来逃难，我爹出钱出粮食带他们去陕西，那天就是他们害死我爹娘的！我恨死他们了！。。。”陈大福也傻了，为了口吃的对自己亲人下手！那还是人吗？不过一路上看到的景象让陈大福知道，人性在某些时候真的靠不住“蛋蛋不要伤心了，哥家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只要哥还活着就会好好保护你的”蛋蛋搂住陈大福把头埋在陈大福怀里大声哭起来，陈大福想起自己苦逼的经历也泪如雨下，自己小时候在村里做孤儿时再怎么苦也能吃饱，比起现在已经是天堂了。

陈大福自己对于去哪里心里也没底，以后要怎么样更加茫然，好像到处都随时有危险，饥饿！战乱！两个半大的孩子去哪都好像不安全，哭了半天陈大福才抹干眼泪跟蛋蛋说了去上海的道理，到处都是战火，好像只有四川安全，可四川太远，离得近的只有租界安全，上海最多租界了。蛋蛋已经完全相信陈大福，两个人都没有亲人了，一路走来两个人同生死过来，快饿死了陈大福都没有丢弃她。虽然都没有表达什么，到现在已经都没把对方当最亲的人了“哥去哪我就去哪，都听哥的”。陈大福告诫蛋蛋，以后她就是自己弟弟，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子了，这样他们才能安全地活下去。蛋蛋懂事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