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冲营（二）

城墙上，宋宗原还在与燕充搭着话，宋宗原道：“燕将军，如今的建闽不过是垂卵挣扎，将军之材何必要为王氏卖命？若将军能够投效我大赵，我可力保将军成一方统军之将！”

燕充微微一笑，道：“多谢吴王美意，但对燕某来说，国仇家恨又岂能一笔勾销？”

“原来将军还在记恨当年之事，只是事以久远，天下大势如此，将军何必要与天为敌？”

“何谓天？倒行逆施，还自诩为天？便是你宋家不羞，天亦为羞也！”燕充不由得勃然大怒，骂道：“宋赵以臣篡国、以强欺弱，你还在此与某大谈天道？不觉得厚颜无耻吗？”

这话骂得宋宗原无法反驳，他并非是巧言如簧之人，也只是脸皮有些厚罢了，此时也只是嘿嘿一笑，道：“天道自有天道的因果，又岂是你这般凡人可以窥透的呢？以如今之事，建闽的灭亡不过早几日晚几日而已，将军便不为自己谋些后路，难道还要让这些属下子弟陪着你一起送死吗？”

宋宗原分明是在鼓惑燕充手下的兵将。

“够了！”燕充失去了耐性，对着他道：“今日某便可破城，你又何说灭国？呵呵，便是赵军可以来闽，只怕你也看不到了！”他说着，便要再一次指挥攻城。

宇文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回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黑漆漆的大弓，直接来到了我的身边，将弓替给我，同时道：“这把黑曜弓只要你能拉得开，定然可以射到！”

我接过弓来，试了试，果然有些费力，好在我的膂力并不差，感觉可以打开来，便不再犹豫，从身后的箭壶中取出一支雕翎箭来，搭到了弓上，以墙垛作掩护，将这把弓拉了一个满月，无暇去顾及旁边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宇文商，对准城外白马上的燕达，见他正准备拨马回阵，也只能强自射出，那箭如一道闪电，飞扑而去，在双方的将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然射中了燕充，他应落马，也不知道到底射中了他身体的哪个部位。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一箭不应该射中他身上的要害，要说的话，也只可能是弓的威力太大了，急速的冲击力令燕充身上的甲胄失去了保护作用，箭支一定是扎入了他的体内，并且将他击下马来。

“好！”城上的官兵们齐声喝采，便是连站在宋宗原身后的温伦也难得地对我投来惊讶的目光。的确，燕充并不傻，他所站的位置根本是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我也只能感叹手里这把弓的威力之大。

见主将落马，城外的闽军马上慌乱了起来，有人跑过去将落马的燕充扶了起来，我才发现原来我那一箭射中了他的臂膀，他回过头来，正与我的目光相对，分明有些不能相信这一箭会是我射过去的。

闽军并没有撤退，他们依然守在城外，此时天色近晚，燕充知道再一次攻城不是可能了，他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显然是想要将浦城困死，又或者准备来日再战。

浦城的危机还在，宋宗原的眉头依然紧锁，他知道今日之后，浦城随时都有可能被燕充攻破，而如今守城的朱俊部，经过这一天的耗战，无论是守城物资，还是人员都有很大的损失，尤其是兵丁，两千人便战死了两百，伤者五六百，伤亡几近一半。

我回到了宋宗原的身边，他对我赞许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这也许就是他这位身处尊位的吴王对属下最好的奖励，倒是温伦来到了我的身边，看着满身血污的我，摇了摇头，却又向是鼓励一般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我明白他的意思，定然是觉得我的剑法没有练好，丢了他的脸。

我将手中的黑曜弓交还给宇文商，同时客气地道：“谢谢你的弓！这把弓的确很厉害！”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来却是对着宋宗原道：“主公，方才事出紧急，属下未禀明主公，便擅自去马上取了主公的弓来，还请主公见谅！”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脸上还带着笑意，让我看着根本不象是在道歉，反而是一种通知。

宋宗原却摆了下手，对着我道：“这把弓对孤来说，只不过一个摆件，既然你能够拉开它，便送与你吧！”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来。虽然不知道这把弓到底是何物所制，却也知道单凭着弓的名字，其价值定然是高昂的。

“还不快快谢谢主公！”见我还在发呆，宇文商连忙提醒着我。

我单腿跪下，忙道：“谢谢主公厚爱！”

宋宗原微微一笑，示意我起身，并没有再多言语，转身对着朱俊走过去，向他和守城的士卒们鼓励了一番，同时告诉大家，一会儿会有肉食供应，所有的人都可以敞开来得吃。如若是平日里，只怕士卒们早就欢声雷动了，只是今天此情此景，又想到后面更加艰难的守城战，又有谁能够放开怀来吃得下去呢？

宋宗原自己也是心思沉沉，回到太守府只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将还在浦城的几名随行官员叫到一起来商量此时所遇到的困境。

其实，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只有固守待援一途。但，便是这个固守，也不知道能够守得几日，最近的援兵应该在枫岭关，可是那里的守兵并不多，急行军赶到浦城也需要半日。而最有利的援军应该是此时围困建州的左厢，不过那个距离有些远，来回最快也要一日半。如今的浦城还能够守到那个时候吗？只要等到明日，不用多想，燕充定然会全军压上来夺城，他也不笨，知道此时时间的紧迫，否则也不会如今日这般急迫地攻城，若不是他们的攻城器械缺失，未作足准备，浦城只怕早就易手了。

宋宗原很快作出了决定来，如今也不能管许彬是不是真得被燕充抓获了，就只当他不存在了，这个求援的人还是要派出去的，而且必须要赶在明日日落之前将救兵带回来，否则大家真得会成为燕充的俘虏。

于是，又一个问题来了，如何求援？派谁去求援？如今浦城中，还有几个人能够冲出城外的敌人重围呢？

“往两处求援！”宋宗原最后作出决定：“一处往枫岭关，那里的守兵虽然不多，但是近，哪怕能够带来五百援军，也可以迟滞敌人的破城速度，以等得南面左厢援军的到来！”

“**英明！”众人齐齐答道。

“这求援之人嘛？”宋宗原稍作思考，道：“不妨多派几个人，总会有一两个人冲出敌围的！”

“只是如今浦城能够担当此任的人却不多呀！”一个军虞侯担忧地道。

宋宗原点了点头，看了看身边的我和郑宝，又想了想，道：“孤身边有四个高手，呵呵，不过如今只有一位可以调派！”

大家都知道他身边的高手是谁，第一高手温伦，那是皇帝派来保护吴王安全的，但他并不受宋宗原节制，与其说他是属下，还不如说他只是赵国皇帝的客卿，这是个无人可以驾驭的剑客。后来我才知道，只是因为当初宋泽有恩于他的母亲，他答应替宋泽做三件事，已经完成了两件，这一件事就是跟着宋宗原南征。实际上，还是宋宗原将他从宋泽那里要来的，我猜想，宋宗原要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徐广将军，而且如今看来，他的目的已经圆满地达到了。

宋宗原身边另外三个高手，其中他将屈让派出护送许彬往衢州调兵，如果许彬真得被燕充抓了，只怕屈让也好不了哪里去；另一个邢锐并没有随行，而是跟着方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倒是宇文商一直跟在身边，如果能派的，也只有他了。

宇文商马上明白了宋宗原的用意，当即站出来对着他拱手道：“主公请放心，在下定然会将援兵带来！”说着，又问道：“不知道何时可以起身？”

宋宗原摆了下头，道：“先不忙，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闯营！”他说着，又指了指我和郑宝等人，道：“德明，孤手下还有三十六亲卫，这些人你随便选，只要能够冲出敌人的重围就是胜利！”

“诺！”宇文商并不客气，他的目光首先就投到了我的身上，直接叫道：“喜子，你来！”

“诺！”我答应着，又看了看宋宗原，他点了下头。

宇文商又选了十个人，包括我共有十二个人。郑宝也想要加入进来，但是被宇文商回绝了，给他的理由是吴王也需要人的保护，不能没有一个能打的人。

人员一定，便是出发时间，最终还是定在了天黑之时，闽军吃饭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应该是他们最为松懈的时候。

为了我们能够顺利地冲出重围，宋宗原特意令厨下为我们做了一桌的好菜，并将好酒也拿了出来，要我们吃饱喝足之后可以有较长时间的体力来完成任务。大家坐在一起吃着喝着，说说笑笑，仿佛根本未将马上要到来的恶战放在心上，也只有我这样心思过重的人，才会想到，如今的这场欢宴，就仿佛是要上刑场之前的断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