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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历史架空>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三十六、法云寺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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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法云寺托经

小说: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 作者:执戈无争 更新时间:2018/2/7 0:13:08

顺着四夷馆前的青石路西行大约二、三十里,便到了慕义里,法云寺窣堵坡的伞状穹顶立时映入眼帘。

当年,石慧的师父、梵僧昙摩罗游历中国,见伽蓝佛图虽遍地皆是,但形制都入乡随俗,便立志要在中原大都洛阳建造一所真正的天竺修行所。于是筹募善款,仿照天竺第一寺——菩提伽耶,在洛水西畔建造了这座法云寺。法云伽蓝的规模仅为菩提伽耶的十分之一,窣堵坡下亦无佛陀遗骨,只收藏了一只佛印拓片,但一石一刻完全依照天竺法建筑,又加以胡风胡饰,在洛阳百所伽蓝中独树一帜。

穿过装饰着车轮、树木、三叉戟、莲花和大象等法物的石刻牌坊门,迎面一座圆形场院,巍立正中的便是通体由白石雕砌、高约三十丈的大窣堵坡。从鼓形基座直至多层伞状重叠塔体、尖顶,窣堵坡每一寸视线所及之处,都密密麻麻覆满佛像、神鬼、鸟兽和异域植物的浮雕。雕工异常精细,精细到每个指甲盖大小的叶片上,脉络都清晰可见。伽蓝的回廊、围栏、立柱、横隔石、地板,亦是同样繁复的石刻,怪不得昙摩罗打造这所规模并不大的伽蓝,竟历时八年才完工。

相比大窣堵坡的精工细作、耗心费时,百间环围于窣堵坡外的石砌僧寮便显得格外简陋。石墙、石顶的僧寮好似洞窟,四壁萧然,除仅供一人休憩的草席苇垫外,别无箱笼条案等用具及锦帛帷幕等装饰。除此之外,寺内也别无陈设造像的大殿。若登上永宁寺浮屠俯瞰,整座法云寺的造型就像一把撑开的巨伞,窣堵坡是伞轴,僧寮便是伞衣。

在接引的暹罗沙门的指引下,宋云与三宝沿导行石栏围成的步行道,围绕窣堵坡虔诚奉敬一圈毕,直接被带入后院塔林。暹罗沙门说老法师现在养济所为饥民疗病,请他们入此稍候。

法云寺浮屠塔林对外一向是禁地,宋云也是第一次涉足。见院内未布置山石、亭台、水系等观赏景致,视线开阔,沿墙百十株老桑、黄杨,虬枝盘曲,枝干枯秃,树下积雪尚存,十多座大小不一的窣堵坡于院中静然默立。

小窣堵坡与大窣堵坡的伞状形制基本相似,规模却小得多,其中大的有三人多高,小的只有一人高。据说寺内多位高僧大德的舍利均埋于此处。梵僧昙摩罗的舍利一半由石慧带回乌苌故国,一半也葬于此。但与精雕细刻的大窣堵坡和以繁复符号警心的前院圣殿相比,小窣堵坡皆是素面白石,别无雕饰镂刻,质朴无华一如本初。

窸窣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园中响起,宋云忙回身顶礼,毗留博叉天王已走至近旁。

老梵僧依然光着头,一身未加染色的素麻僧袍,手里依旧拄着那柄磨得光亮的竹杖,只是模样……却见老多了——体态佝偻,四肢枯瘦,原本赤红的脸膛、浓紫的虬髯和黑眼浓眉,像是经过这七年岁月的濯浣褪了色,统统变为好似烟尘一般深浅不一的灰色。

“惠深门人!”老人的声音沙哑衰弱,身上散发出浓重的草药味。

“师叔祖,惠深门人……”宋云只觉一阵鼻酸。“……托经而来。”

佛陀扇多站定,认真地端视着宋云,宋云也敬仰地看着老师父——如刀削般的面部,因皮肤的苍老松弛呈现出更多更深、形状更复杂的刻痕,那双黑白分明的铜铃眼在重重交错刻痕的包围下,显得比以前柔和了许多。不变的唯有眼神——这是以清净天眼观察护持世界的毗留博叉天王才有的锐利眼神。

这双眼睛仿佛能看进任何人的内心。多年后,迎着这样的注视,宋云依然有种回到幼年做小沙弥时的感觉。

老梵僧收回目光,未说话,只重重地点点头,便转身往前而去。他的步态倒是坚定有力,众人忙跟随其后。

在一个一人高的小窣堵坡前,老梵僧停下脚步,用竹杖敲打着塔壁,在一处发出“空空!”响的地方停住。那个暹罗僧立刻上前,拿出一把石铲铲去表面的土泥,再将勾缝铲松,取下石板,露出里面交错排列的砖石。暹罗僧从上部将砖石一块块小心的取出,逐渐露出一个四尺见方的暗室。

这是存放舍利盒的暗室啊……

宋云示意三宝从竹篓中取出经本,一本本呈请老梵僧过目。梵经已全部誊抄,原本一百七十部一本不少,译本共三十卷。佛陀扇多一一认真地看过,赞许地点着头。三宝再用碧油布一卷卷小心地包好捆好,和暹罗僧一递一送着放进暗室。全部放毕,暹罗僧以砖垒好塔壁,再用调和好的泥沙裱上石板,细致地勾缝抹平,又在表面洒了些尘土。

“惠深门人,”老梵僧双手合十,郑重承诺:“此塔乃吾之窣堵坡,吾来中国五十年矣,有生之年亦不归乡,吾力微薄,乃使吾之枯骨守此般若菩提!”

“师叔祖……”宋云顿时双泪长流,再次双膝跪地。“云愚钝,望师叔祖发蒙解惑……”

佛陀扇多的麻布僧袍下,仍是一双穿着芒鞵的赤脚,脚趾黝黑乌青,沾着污泥。那双脚在宋云眼前缓慢地移动一下,“唉……”宋云听到老人低声轻叹,同时自己的后背上轻轻挨了一杖,就像幼时母亲轻抚过面庞的手。“生死长夜,能仁寂默。一切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悉见。”

阴霾愈低,寒气愈重。迷云布满苍穹,几乎就压在众人的头顶之上。不消抬头,厚重天幕恐怕又在酝酿剧烈的变局了。从低处仰看,塔林中一座座白石砌就的窣堵坡,仿佛一颗颗破土的尖笋。

北胡兴,伊洛血,帝王剑,永宁火……白羽的谶言近在眼前。

狗屁佛陀!小乞儿充满怨恨的脸不失时机地跳出来捣乱……

宋云忍不住,“悉知悉见,如何?不能悉知悉见……又如何?”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充满抱怨,像是抱怨负重过多而不愿前行的孩子。

在老梵僧面前,他惟愿变回小沙弥,变回跟在愿行师父身后用笤帚清扫落叶的敦煌小沙弥,变回观想后当众质疑大德解悟的受戒者,变回在竹舍听老师惠深讲学的洛阳求学僧……永远有师者解惑释疑,指引前路……

这次竹杖没有留情,狠狠地落在他的背上,挨打处立刻火烧似的痛起来。“汝心即佛,汝心即知!”毗留博叉天王重拾威严,执杖呵斥。

告别时,宋云将紫袈裟上镶嵌的珍宝金石一一取下,捐给法云寺养济院赈贫。佛陀扇多也不承让,让暹罗弟子收下。

回途,一路无事。

师徒二人进了宣阳门,见自家车舆旁还停着一辆气派的四牛安车,永明寺主妙智正在车旁跳脚呢。“哎呦呦,吾之国师,可候着汝了!城门将闭矣!”一见宋云,胖寺主立刻颠着小碎步跑过来。

宋云见他神色微妙,不像是为闲话而来。妙智瞟了眼城门,一身金盔金甲的城门校尉已经出现在阙楼上,正在清点卫士人数。他一把将宋云拉到自己的车舆后,正要说话,大约瞥见宋云污脏无华的紫衣和树杖,立刻变了色,“国师,怎滴如此狼狈?”

宋云还未接话,三宝这次倒嘴快:“劫劫——劫矣!”他刚结结巴巴说完,光头上已挨了妙智一掌,“结嗑子!要你作甚!外城腌臜处,国师如何行得!何人劫去?”三宝委屈地瘪嘴欲哭,宋云忙插言道:“佛劫矣!”

“佛劫?”妙智应声反问,一双小眼以能睁开的最大极限瞪着,“国师,汝真——真真——”

“咚咚咚——咚!”

阙楼上,两面禁鼓同时敲响。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城门关闭在即,出城的,进城的,行人车马无不步履匆匆,守门卫士盘查的也更加严格。

“啊呀!几误事矣!”妙智的眼睛突然睁得更大,他凑近到宋云耳旁,悄声说了一句。

鼓声咚咚,令人心惊肉跳。

“温须靡?”宋云急问。

妙智摇摇头,欲言又止,麻脸上重现适才微妙的表情。可时间紧迫,他不得不以充**憾又满足地口吻说:

“石——盘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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