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活剥

先发现成母和四弟的，是村里的老里头。

他扛着两捆柴，哼着凤阳花鼓，晃悠晃悠朝村口走来。他老娘是凤阳人，嫁在和县的。打小他一哭，他娘就哼凤阳花鼓哄他。哼到起劲处，他还手舞足蹈起来，一把斧头当鼓锤使，眼跟着手走。

忽然，他的眼睛定住了，几滴血“啪嗒啪嗒”滴在他的额头。眼前的惨景，简直叫他倒吸几口凉气。

高挂在树上的二人，正是成母及成四弟。被剥了皮，割了舌头，赤条条、血淋淋的吊着手，在冷风里晃荡着。

成母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眼珠子朝儿子身上转。她的意思，是救救我儿子。

老李头踮起脚，伸手摸了一把成四弟血糊糊的脚心，已经凉透了。小小的身子，已经硬了。

但老李头怕成母承受不住，也不忍心告诉她，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像吞了一个大枣核，扯得食道、心脏、胃、肠子都一路痛到底。活剥人皮，割舌头，这是多没人性的畜生才能干出这丧尽天良的事啊？

人皮也没剥利落，有的地方连皮带肉都扯了下来，露出肉碴子，肉碴子里面是染红透的白骨头。白已经看不出白，整个是一个红“窟窿”。红“窟窿”里还在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红水，那是制造血液的源头啊，就像拉开了闸。

成母不知为什么，突然急了，嘴里疯了一样哼哼着，眼珠子不停往儿子那边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拼命抖动身子，往儿子那儿摆，像一条鲜红的头巾。

老李头从背上取下镰刀，更用力地踮起脚尖，举起镰刀去割成母头上的绳子。成母头也拼命摆起来，红色的下巴指指儿子。

“孩……孩子已经不在了，我先把你救下来，先救活人要紧，你啊，别乱动……等救下你，我立马救你儿子……”老李头狠狠心，还是照实说。

一听这话，成母就不挣扎了，一口气没上来，眼珠子瞪得突突的，很快蹬了腿。

老李头狠狠跺一下脚，“哎呀！真是作孽呀！唉！两条人命啊！”

抹一把脸，他继续哆哆嗦嗦的去割绳子。谁知这时，屁股上挨了结结实实一脚，他瞬间飞出去，脸着地，吃了一嘴土。

紧接着，是冰雹一般的拳脚，和粗声咒骂，“他奶奶的，这两个人是咱们萧大团长抓土匪的，你也敢救？那土匪害死两个萧小姐，还抢粮抢军饷，你以为你是萧大团长老爹啊？抓不到土匪，你十条老命都赔不起？还不快滚！！”

“没人性的畜生！”老李头擦擦嘴角血，一边嘟囔，一边拄着镰刀往起爬。

一贯钱一只脚死死踩住他的背，“你说啥？来，老不死的，你再大声说一遍？”

老李头把嘴里一颗血牙吐出来，“我说你他娘的就是个没人性的畜生！只有畜生才能做出这种事！”

“我没人性！我没人性！我就是没人性！畜生能活得体面，你活到头，穿戴过我这质地的好东西？你个老不死的！老不死的！”一贯钱一脚一脚跺着。

赖阿鼠扯扯他的胳膊，小心提醒，“哥，没没没，没气儿了……人没气儿了……死透透的了……”

一贯钱又狠狠给了老李头一脚，“多管闲事，找死的东西！”还不忘对赖阿鼠交代，“放出话，成家那兄妹俩两天之内不自投罗网，来给萧团长萧老爷请罪领死，就把那个小的也剥了。”

赖阿鼠点点头，指着地上的老李头问，“这个老东西咋办？”

“找人扔到粪堆去，臭哄哄的，一股穷味儿！”

赖阿鼠嘴角一勾，头凑过来，“大哥，那成家兄妹一抓，咱兄弟俩这肯定是头功一件啊！到时候，提拔咱俩去保安团当个官，或者，萧老爷跟钱县长提一句，提拔咱俩到县政府谋个小领导，那，咱家祖坟也算是冒青烟啦。”

一贯钱得意地抖起一条腿，撸撸头发，“那也是咱兄弟俩该得的，这通忙活不能白忙活呀。哥说啥来着，咱兄弟俩这日子就快熬出头了，机会来了得拼命抓住！好弟弟，你就等着享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的福吧！哈哈！”

赖阿鼠兴头上，一拍手，“嗨，这蒋大爷的清共搞得真是好，要不，那成家咱有机会动？这大功咱有机会立？是不？哥？”

几个喽啰跑过来，哈腰，“大哥，我们几个刚去吃了顿烧鸡，成家那鸡还有点肉啃，快去吧，还给您二位留了一只最大的。”

一贯钱心情大好，没发火，叮嘱，“要把人给我看好喽，不许村里谁来救！你们几个要寸步不离的看着！听到没？”

“是！”

赖阿鼠点两个人，“这个老不死的试图破坏萧团长的大计，让我们抓个现行，他想跑，自己摔和跟头，死了。你俩，给我抬着扔到村外粪堆去，瞎吧啦吧啦埋了，还能烂个粪，给萧老爷家地做个肥。”

这一幕，被躲在树后的李四及另两位兄弟看在眼里，李四拔出枪要冲出去救尸体，被两位兄弟死死抱住，拖走。

“这畜生！不要拦着我，让我活劈了这畜生！！！”李四低吼着，手在墙上扣出血道道。

一位年长一点的兄弟，抹一把眼睛，“李四兄弟，咱仨不行，得赶紧回去告诉二当家。”

“上次二当家从家回山，成母还给咱们都带了剥好的毛豆，我娘小时候也经常给我剥毛豆吃。这是我娘不在以后，我第一次吃到……吃到手剥好的毛豆……”李四狠狠锤一下墙，沙哑地喃喃：“那些畜生，对个女人跟孩子，咋就下得去手？咋就……那么丧尽天良？？唉！叫我回去，咋跟二当家的交代啊……我没脸见二当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