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戏院杀人

院子里响起水桶打翻的声音，本华为了锻炼臂力，用二哥在西梁山上教她的方法，四更就起来，用手臂，从四牌坊东面的龙井里提水。马家所有的水缸都挑满了水，连干娘屋前原本快干的池塘，都添了半池塘水。

听到五弟一声尖叫，她扔下倒到一半的水桶，火速往屋里冲。

屋里窗上挂着的窗帘掉下半帘，将晓的天光照进来，五弟躲在床底下，蜷缩成一团。

“五弟？是三姐，不怕，不怕……”

萧家壁用刀子割成母、成四弟舌头，亲手剥成母、成四弟皮的时候，成五弟就在旁边。天知道，那些时刻，他一个几岁的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刀子反射的寒冷白光，满地淌着的鲜红血河，让他害怕见到白光和红色。白光和红色，成了他小小心灵最锋利的创痛。

本华跪着，趴下，伸出双手，想去抱五弟。谁知五弟，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她这才发现，自己掌心被水桶提柄磨出的血痕，血肉模糊的。

随后冲进来的柏承君，已把窗帘重新钉起来。

本华掏出手帕，撕成两半，缠住手心，重新趴在地上，微笑着看着躲在黑暗中的弟弟，柔声说：“五弟，你好好看看，是三姐啊，三姐在呢，五弟不怕……不怕……”其实，她心疼的在滴血。

五弟小小的身子，在本华的怀里不停的打哆嗦。本华还是笑着，轻轻把弟弟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在他的额头轻轻亲一下，摸着他的小脸蛋，轻声呢喃，“乖，好好睡吧，往后，有三姐在，就没有人敢伤害五弟……乖乖睡吧……乖乖睡吧……”

走出五弟屋，本华揉揉发红的眼眶，吸吸鼻子，卷卷袖子，又要出去提水。

柏承君一把拉住本华，拿过她的手，掏出山上神医给的止血药粉，一边往她手心上撒，一边低声埋怨，“这双手折腾费了，看你还咋学本事！”

本华看到柏承君床头打好的包袱，问，“柏大哥，你是要出门吗？去哪里？带我和五弟一起吗？”

“去马鞍山，这次不行，那边啥情况还不清楚，这次的两个任务都很危险，你们好好待在这儿。好好给你五弟治病，好好练本事。等你练好本事，我送你一把小手枪。”柏承君摸摸她的头，许诺。

本华点点头，也叮嘱他几句，“柏大哥，那你一个人，可要注意安全，我跟五弟等你平安回来。”

柏承君背起包袱，还是老头装扮，正要去跟马老太辞别。马老太身穿一身枣红色平绒衣，已踱步来到后院。

柏承君取出两包上海烟，递过去，“提前拜祝马大娘寿诞！这是两包上海烟，您喜欢这玩意儿，品个新鲜！只是这玩意儿抽多了伤身，您还要寿比南山不老松呢，适宜为好！”

这两包上海烟，还是昨晚大姐给他带的。铁盒装，盒子上映着一个妖娆的上海女人，卷头发，红嘴唇。

马老太打开盒子，取出一根，闻了一闻，“不错，是好东西。”

“我此去得一段日子，他们姐弟，就烦请马大娘多多照顾了。”和县情势也不好，他还是放心不下本华姐弟。

马老太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去吧，我是她干娘，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下午，本华去小市口裁缝铺帮干娘取寿诞穿的衣服，经过戏院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本华忍不住好奇，透过门缝，看到戏台上正在唱改编的倒七戏《十八相送》。正演到祝英台女扮男装辞别梁山伯，暗示他，自己就是女儿身。梁山伯却愚钝不知。

演祝英台的女子，一颦一笑，柔情款款，那声音，勾魂似的，把男人们的心都勾去了。本华看她，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戏台正对面的楼上，坐着钱永铭，哈腰站在钱永铭两侧端茶倒水、捶肩揉背的，正是赖阿鼠和一贯钱。

坐在钱永铭左边的，是萧家壁，萧家壁后面是萧二。钱永铭右边，就是国民党女军官舒雅。

萧家壁故意捂嘴咳嗽几声，赖阿鼠和一贯钱连忙跑过来，端茶捶背。萧家壁狠狠甩给这俩狗东西两个白眼。

本华瞪着萧家壁，红着眼，拳头捏得叭叭响，真想冲进去，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啃了他的骨头……

这时，提着水壶给钱永铭桌上茶壶添热水的小二，忽然，将水壶盖子揭开，将满壶滚烫的开水泼到钱永铭脸上。又从手里团着的毛巾里，拿出**枪，先朝着钱永铭脑袋开枪，再朝着舒雅开枪。叭叭两枪，速度很快。

钱永铭一躲，子弹从耳边擦过。

舒雅一把抓起脚边的铁茶壶，挡住子弹。

后面三个特务冲上，两个被子弹打中，一个将小二扑倒。楼下几个特务，朝他后背噼噼啪啪乱打枪，他后背中了一枪，蹲在栏杆边，用毛巾勒住扑上来的特务脖子。

“活捉，活捉，我要把他带回南京去审问。”舒雅有心保他一条命。

他却是抱着必死的心，在又中两枪之后，用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扶着栏杆站起来，大声喊，“大哥二哥三哥，四弟失手了，没给你们报了仇！没给惨死的同志报了仇！你们这些狗东西，不会有好下场的！打倒反动派——！！”

话音未落，叭一声，“小二”脑浆鲜血迸溅，人也从栏杆上坠下去。

一堆特务马上护送钱县长、萧老爷和舒雅离开。一贯钱和赖阿鼠也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抱着头，钻进护送的特务中间去。

戏院里乱成一团，舒雅趁乱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惨死的“小二”。那目光虽然冷，但是，却也有一份凝重的告别。

萧家壁受惊的目光无意落在本华脸上，本华赶紧顺着乱跑的人群，躲在一个卖布的摊子后面。

直看到，那个“小二”被拖出来，在菜市场被砍了头，把头挂在城门口示众。

表演的周氏姐妹也在人群后面看，本华要退出围观人群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其中一个的脚。

“对不起。”本华粗声道歉，这么近看，她长的真的更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