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章 暗哨的枪声

还在晚间的饭桌上时，工作队队长蒋修武就曾经要求孙浙、今夜不必亲自到镇子外面指挥游动哨了——连续两宿没怎么合眼，三排长白皙的面孔上已经有了黑黑的眼圈——他不想让自己的神枪手过于劳神。

当时正在闷头扒饭的孙浙，含混地支吾了一声，既没反驳也没应允。按照自己感受到的体能状态，他是真想服从蒋队长的安排好好睡上一觉的，哪怕只睡三四个小时；然而，武装连连长侯亮一直担忧的北边的威胁，也让他同样心怀忐忑。

最终，新四军排长决定前半夜还是亲自到游动哨上巡视坐镇，如果平安无事，后半夜他就找地方美美来一觉。

也许，明天方班长带着凌红莲到月桥镇上走一遭，一切便都明朗化了——想到凌红莲，夜色中的孙浙慢慢浮起了笑容，这强认自己做师傅的小女子虽然无法无天，但蒋队长还偏偏器重了她，今晚更是破天荒发给了她一杆步枪；孙浙的印象中，无论是皖南新四军总部、还是苏南茅山第一支队根据地，他在那里看到的各色女兵，全都是不配枪的。

比如，大上海来的章医生；比如，宣传组的周晓樱。

周晓樱的名字刚刚闪过，新四军排长的心不禁又加速跳动起来：那个漂亮的文艺女兵的音容笑貌，恐怕今生今世都要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中了。

她现在正在做什么？为了保证宣传组的绝对安全，今天蒋队长没有让她们回到镇上，她和她的战友们，应该一直留在柳树湾村后面的山丘上露营。

运河工作队赶紧站稳脚跟吧！不管是守在彭家店，还是继续朝着运河挺进，局面只要能够稳定下来，自己就可以经常见到心目中的文艺女神了。

带着种种胡思乱想，孙浙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慢慢阖上，进入了浅度睡眠——实在是太困乏了，夜风又是如此的温馨柔和。

伪绥靖军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地摸了上来。

绥靖军13团三营的营长自从被赋予了带一个连打头阵的危险任务，就一直在肚子里谋划着怎样才能化险为夷。本来，按照团部董参谋长的意思，先头部队能够与彭家店的新四军明火执仗地交上手即可，但临出发前，团座卢彬又突发奇想，要求他们搞偷袭。

这一来就苦了被派在最前锋的三营长——明火执仗当然再好办不过了，只需要远远地开火、与镇子里的新四军形成前沿对峙，任务就算完成。至于接下来怎么打，自然还有跟进在后面的两个连一起应付。

可是如今团座下令要搞偷袭，也就意味着他指挥的这一个连必须率先孤军深入到彭家店的眼皮子底下，甚至直接袭进镇子内！听说夺占彭家店的那股新四军凶悍得很，搞不好，自己的这一个连可能偷鸡不成、反蚀透了老本！

怀着这样的胆怯心态，三营长领着一个连开进到了距离彭家店两里左右的位置，潜伏下来；他让昨天从彭家店死里逃生的几个士兵在前面带路，分出一个排的兵力横向散开，缓缓朝着仍有隐隐灯火的集镇，摸了过去。

结果，猫腰走在最前面的几个绥靖军，一下子就被新四军布在这里的暗哨发现了。这个暗哨被巧妙安放在田埂旁一排柳树的上面，他居高临下的位置，与在远处地面的游动哨互为倚角。不太明亮的月光下，骑在树杈上的这个新四军战士猛然发现，左前方的一片菜畦中有十几个黑乎乎的身影正在向前**。再去看地面上的游动哨兵，显然并没有发现这一异常，暗哨急忙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石子，奋力朝地面上的游动哨兵掷了过去。

这是明暗哨位之间取得联络的一个规定动作，流动哨兵听见落在不远处的石子响，顿时一惊，继而反应过来是出了状况，当即平端起步枪、朝着前方大片的菜畦厉声喊道：

“什么人？不许过来！”

柳树树杈上的暗哨于是发现，那些原本向前潜行的身影，一下子都伏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来者是敌非友已经确认无疑，暗哨哨兵不再犹豫，拉开枪栓朝着那群黑影、瞄也未瞄便扣动了扳机。

“砰！”

静谧的夜色中，这一枪当真是惊天动地。地面上的游动哨兵见暗哨鸣枪，立即明白事态严重，一边后退一边也朝着对面开了火。

几乎与此同时，菜畦地里响起了一个大嗓门儿的吆喝声，紧接着不下十几条枪发射的弹雨飞射而出。

孙浙所处的地点，距离刚刚开火的那一明一暗哨位差不多有百十米远。近乎昏昏沉沉睡去的三排长，并没有听到哨兵发出的那声喝问，他是被枪声惊醒的。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远处的枪声已经连成了片。

国军**军出身的孙浙亲手布置的这几个明暗哨兵，很快就在潮水般涌上来的绥靖军士兵的攻击下死伤殆尽，但他们已经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身后的彭家店集镇迅速警醒了，武装连第三排两个班的战士全部紧急进入工事，当他们的排长刚刚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镇子，两挺架在关键点位上的轻机关枪，就率先喷出了火舌。

指挥其中一挺轻机枪开火的，正是新四军运河工作队队长蒋修武，听到镇子外围的枪声后，蒋队长直接从镇公所奔到了这挺机枪的工事旁，他甚至亲眼目睹了三排长孙浙跑进集镇的瞬间。抬头向镇外再看时，黑压压的人群已经追了上来，从他们枪口闪烁出的枪火，在夜色中格外耀眼。

“打！”

蒋修武一声令下，身边的那挺九六式轻机关枪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响了。没过几秒钟，镇子另一侧的那挺大正十一式机关枪，也发出了咆哮。

仍然是交叉火力，两挺轻机枪从左右两侧斜向扫射，织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火网。再加上伏在屋顶墙头等各种临时工事里的战士们步枪的射击，绥靖军冲上来的人潮，很快就丢盔卸甲地退了下去。

“来袭的是什么人？”终于与三排长见了面的蒋修武劈头问道。

“没有看清，但听他们喊的是中国话，应该是伪军。估计在百人左右。”

孙浙一边汇报一边惭愧痛心地告诉蒋队长，游动哨都没能和他一起撤下来，对此他负有重责。

“别婆婆妈妈的！这是打仗，哪能没有牺牲？”蒋修武已经全无了晚间吃饭时的慈祥幽默，一脸凶相地朝孙浙嚷着：“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为防御赢得了时间！现在赶紧去检查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