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回故乡心酸楚

那一天晚上，我和陈伟都住在了二叔的家里。二叔的家，只有低矮的三间土胚房，他把西边那间稍微整齐一点的那间让我们住。看看二婶四十多岁，就已经爬满了皱纹的脸，我的心里酸酸的。自从转业回来，我就见过一次二叔和二婶，还是他们去城里看我爸妈。没想到他们的境况如此贫穷，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我的堂弟小山现在上初中，背的书包都打着补丁。

陈伟先去睡了，我坐在堂屋里与二叔、二婶说话。“二叔，建筑队已经来了，明天就要开工。我和陈伟临时没有住处，就先住到家里来。这样，吃饭我们也在家里。”二叔笑笑，说：“这就是家，来到这里，你不在家里住，别人也会笑话。”我掏出来四百钱，说：“二叔，这是行里给我和陈伟的补助，给您，我们也就吃住安心了。”

二叔不高兴了，生气的看着我，说：“小三，你这是干啥？你爸爸在，是咱们家里说了算的。你爸爸不在这里，我就是你爸爸。来自己爸爸这里吃饭、睡觉，你也要给钱？” 我赶紧解释，“二叔，您别生气，听我说。我要是回来看您，空着手来，还得连吃带住。可是，我们毕竟是来工作，这些钱不给您，小陈也不好意思。如果搬出去住，这钱不得给别人？”二叔坐回到凳子上，说：“那我也不要。你要是给钱，你出去住。”

二婶插话了，说道：“他爸，小三来了，你让他出去住，你不嫌丢人了？他们是公事，给你钱你不要，他们心里过不去。不然，你少收下一点，表示一下心意就行了。”二叔一瞪眼，说：“妇道人家，这里没你插嘴的。”我看二叔真的生气了，嘿嘿一笑，说道：“二叔，钱你不要，我也不给了。这样，我天天卖肉，咱天天像过年。”二叔一瞪眼，说道：“你小子不过日子。快结婚了吧？就不知道攒点钱？”我把钱往二叔面前一放，笑着说：“我不会攒钱，你帮我攒着，不然我就乱花了。”二叔看我一眼，把钱递给二婶，说：“放好。”我心里笑了，四百块钱，对于我和陈伟来说，虽然不算多。可是，对于二叔这样一个家庭，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我和陈伟单位也有补助，不过，不是四百块钱，只有二百元。剩下的二百块，那是我悄悄给二叔的。

第二天一早，我和陈伟就去了我们未来的储蓄所。那栋宅子在村西头，原来是大队里盛粮食的地方。后来，包产到户，这个粮仓也就闲了下来。怪不得，我小的时候过来，只知道这是粮仓，却没想到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当然，我们村本来就穷，这个宅子只是一栋临街的四合院罢了。二叔没有对我说，其实，这栋宅子以前就是我们家的。

四合院临街的院墙打开，四间南屋也打通了（这是建粮仓的时候加盖了三间），大门改到了东边。从大门进去，里面一个院子，小的时候来过，挺宽敞的。可是，现在看来，却显得有些狭小。北屋是原来主人住的地方，高大而又宽敞，这里以后应该是主任办公室和我们的宿舍。东屋已经塌了，现在全部扒掉，改建成了大门。

陈伟看着昔日的大宅院，呵呵一笑，说道：“咱弟兄俩这是因祸得福，也享受一下昔日少爷的待遇。”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瞎转悠了，里面工人干活，咱把工头找来，问问情况。”

还没等我们去找工头，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就跑了过来，热情的打着招呼，“两位，你们是银行的领导吧？我是这伙人的头，叫李**，你们叫我老李就行。”我打量了一下这个李**，黑黝黝的面孔，看着挺厚道的。但是，他滴流乱转的眼睛，却让人又感觉到狡黠。

寒暄过后，李**说：“两位领导，挨着转转，看看有什么问题？”我心里暗暗一笑，建筑材料还没到，工程还没开工，能有啥问题？我和陈伟跟着李**走马观花的转了一圈，然后说道：“你在这里忙着，我住在我二叔的家里，有事去找我。”李**挺吃惊的看着我，问：“你家也是赵家庄？”我点点头，说：“这是我老家。现在，我二叔还住在这里，叫赵矣民。”李**愣了一会儿，说：“您的二叔，就是我的二叔，我抽空去看他老人家。”我笑笑，和陈伟走了。

回到二叔家，二婶正在喂鸡，看到我们进来了，在衣服上擦擦手，笑道：“你二叔赶集去了。你们在家里吃第一顿饭，你二叔说了，包饺子。白菜馅的，剁上肉，保证好吃。”我笑笑，说：“二婶，我们两个，你和二叔就拿着当成自家孩子。咱家吃啥，我们俩就吃啥。”二婶一笑，撩了撩有些花白的头发，说：“自己孩子回来了，更得吃饺子。别人要来，我还不舍得呢。”我笑笑，没有说话。二叔家里，看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顿饺子。我来了，二叔一家高兴地就像过年。

回到屋里，躺在炕上，陈伟说：“你二叔家里，条件不怎么样啊。不过，你二叔二婶人还是真好。我要是家里有这样的长辈，那该有多好？”我看看他，问道：“你家有钱有势的，还不满足？”陈伟叹口气，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和他的父亲关系不好，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一家有一家难念的经吧！

快中午的时候，听到二叔在院子里说话，我走了出来。二叔看到我，呵呵一笑，举起手里一块肉，估计有半斤左右，说道：“小三，今天吃白菜肉水饺。”我笑笑，说道：“还是晚上吃吧，小山中午不回来。”二叔笑笑，说：“他，半大小子，吃什么水饺？要是包多了，有剩下的，再给他尝尝。”

就在这时，门外有说话声。“二叔在吗？”咦，这是谁？在村里，我们近亲的一家没有别人了，难道是我大哥和二哥来了？不对，声音不对。就在我纳闷的时候，李文哥提着一包东西进来了。看到二叔，躬身一笑，说道：“二叔，您看，以前我也经常来咱们村，咋就没来看您呢？二叔，这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说着话，李**把手了的东西举了起来。网兜里面，有两瓶酒，还有几个罐头。

二叔纳闷地看着李**，不知道这是咋回事。李**笑笑，指指我，说道：“我们领导一说，我才知道您是二叔。”二婶把网兜接过去，把二叔拖到一边，悄悄地说：“愣着干啥？咱侄子当了官回来，有权有势，人家才看得上你，给你送礼。还不请人家到屋里坐？”二叔这才明白过来，看看我，又看看李**，脸上勉强挂着笑容，说道：“快到屋里坐。小三给我买来的茶叶，我还没舍得喝。进屋喝点茶水，中午在这里一起吃饭。”

二婶瞪了二叔一眼，一共半斤肉，饺子够谁吃？李**也许是看到了二婶的目光，笑着从口袋中掏出十块钱，说：“婶子，您拿着，麻烦您跑趟腿，买点才回来。第一次认识二叔，我们爷们喝点。”二婶迟疑了一下，犹豫着接过钱。

进到屋里，找出板凳来坐下，我赶紧忙着烧水泡茶。李**打量着二叔的家，也许是感觉太过贫寒，眼里有一丝的不屑，瞬间闪过。我问他：“老李，你咋打听着过来的？”李文哥嘿嘿一笑，说：“二叔是村里的名人，我还能打听不到？”二叔苦笑一声，说：“名人？村里就我一个地主出身。唉！”显然，二叔不想提起过去。

我笑笑，说道：“现在，已经不讲究成分论了。二叔，咱家以前虽然是地主，也剥削过人。可是，你这个年纪，哪里享受到了？你看看我，当年在部队上，只要能立功，就有机会上军校，提干。二叔，你也是上过学的人，肚子里有文化，有知识，还怕挣不到钱？”二叔忧心忡忡地看看我，叹口气，说道：“唉，投机倒把的事情咱做不了。我呢，就守着几亩地，到老终生就行了。”二叔的长叹，和他的担心，让人心里觉得难过。当年，他们这些读过书的人，就是因为成分不好，丧失了自己的青春，埋没了大好时光。

李**看到气氛有些沉重，赶紧打岔，说道：“二叔，要说我的家里，也是成分不好。可是，我就不信这个命，拉了几个人出来干。钱没挣多少，可是，家里五间大瓦房盖起来了。二叔，我看着冬天，家里也没活。这样吧，我的建筑材料拉过来了，白天工人干活，晚上得需要有人看材料。您老要是有时间，就帮我一个忙。”二叔知道，这是因为我的原因，这才有人“照顾”他。二叔迟疑地看看我，问：“这样不违反纪律？”我还没说话，李文哥笑了，说道：“啥纪律？我自己的工程，找谁不是找？再说了，您这是帮我的忙，也就是帮侄子的忙。谁能说出啥来？”二叔点点头，站在一边的二婶脸上乐开了花，忙着给大家倒酒。

就这样，我回到家乡，算是帮着家乡人做了第一件事。虽然每月只有一百块钱，对于二叔家来说，这也是雪中送炭，解决了堂弟上学学费的问题。二叔接过李**预支的工资——一百块钱的时候，两手在哆嗦。我知道，还有，二叔的心也在哆嗦，二婶的心也在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