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张邦本计谋杨森 刘湘败退寒坡场

张邦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第一旅，是最先练成的现代陆军，号称川军战斗力最强大的一个旅，居然连败两阵，丢盔弃甲，重武器全丢，辎重枪械弹药，损失惨重。逃出来的第一团，第二团的两个营，有的兵步枪都扔了，徒手兵还不少！溃兵逃到了寒坡场，一个个累得躺在地上喘气。张邦本大发雷霆，骂那些军官屁用，命令各部长官整顿清点，这个面子实在是丢大了，他想守住寒坡场。溃兵一出现时，他已下令刘湘营，立即到镇外布防，以防对方趁机攻进来。

逃回来的军官，都说攻打他们的，是川军第九旅的部队。这当然是龙光的部下了。龙光当年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管带(营长)，他当旅长时，龙光就是第一团的团长。没想到，川军第一旅居然败在了龙光手里。那些军官又说，领头攻击的是杨森！杨森原是二团二营的营长，这真是出了家贼哟！他听了更是火冒三丈！当时就不该手软，没有处死杨森，今天成了死对头了。看来，今天要会一会杨森了，那个狂妄的家伙，看他还有几板斧？

各营、连的人、枪清理完毕，还好，兵力损失不过三分之一，加上旅部的兵力，还有约三千多人，补充了枪械，也做不到一人一支枪了。这近三千人枪，也不是一轰就垮的，他分派各部防守区域。一面用快马向泸州的周骏求援，一面快马通知在隆昌的川军第二旅第二团，向他靠拢。合力对抗龙光的第九旅。

“旅长，对方火力强大，是我们溃败的原由。听说五师进了不少日本山炮、德式机枪。炮弹不分点子的炸，机枪打得如刮风一样，弟兄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啊，对方一开火，就死伤惨重！军心一乱，就逃了。”二团的三营长黄良生说。黄良生是巡防营来的旧军官，哪里是打仗的料哟，吃喝嫖赌，欺下捧上是内行，正因为有这个本事，他与张邦本的关系近。

“你是营长，你的兵都押不住，还好意思说。你的营归刘湘指挥，带过去吧。”张邦本对巡防营的旧军官，本来就没有好感。不过，黄良生还算“懂事”，经常“孝敬”他，也没有为难他。让他指挥这个营，真打仗，还是要坏事的，不如把兵交给刘湘。

“旅长，我是说，还是要早做准备为好。杨森那小子，下手太黑了！我们没有炮兵，怕是顶不了多久啊！”他不敢说，杨森的兵，边冲边喊，活捉张鹏舞，杨森，这显然是报仇来了。他当然知道，杨森与他的过节。

“杨森一个营长，还能作龙绍伯的主？反了他了！他一个营，我放他进来，他能怎么样？”张邦本想，杨森真要是打头阵，让他进镇街来，装个口袋，让他钻。我搞你龙绍伯不赢，小小的杨森，今天就灭了他。

“旅长，不可大意啊，大炮一轰，机枪一扫，这寒坡场也不大．怕是顶不住哟。”

“好了、好了，把你的兵，带到刘湘那里去吧。”张邦本不想听他在耳边罗嗦。张邦本不是不听这些溃退下来的军官，向他报告的对方情况，他在想，龙绍伯，这个原来手下的团长，进攻寒坡场，会使出什么路数呢。

没有了炮兵，就输了一头。机枪火力不足，可能在野外，顶不住对方的进攻。收缩在镇街内，与对方打巷战，短兵相接，对方的火力，发挥不了优势，但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这个旅，如果在寒坡场与龙绍伯的第九旅拼光了，到泸州的大门，就敞开了。这似乎有点不划算。但一点也不抵抗，就开始跑，这川军第一旅的面子，也不好看，今后在四川军界，他也没有脸面混了。想来想去，还是要与龙绍伯干一仗，打一下他的气焰，然后撤退。主意打定，命令辎重营，收拾东西，准备撤退，一面又思索，如何装杨森那个“龟儿子”的“桶子”。

黄良生的营，剩下了二百多人，还有几十个人没有枪，他带兵本来就懒散，这真是“将熊熊一窝”！他把人带到刘湘那里。刘湘，只有把建制打散，人分到各连，去修工事。对于黄良生，刘湘恭恭敬敬的请到营部，虽然同是营长，一个是二十三岁、一个是四十几岁，差了一半岁数。黄良生在大清时，混到巡防营的管带，全靠钻营，但这也算是有本事。一个巡防营的管带，居然混入了新式陆军里来当营长，这没点背景、没点手腕，是不可能的。刘湘对黄良生的打仗本事，只有“呵呵”了，刘湘是城府相当深的人，虽看不起他，但也绝不出恶声。对他钻营，左右逢源那一套手腕，还是佩服的。在这方面，刘湘是敬他为师。

“前辈，你跑了一早上，累倒了。你坐着喝口茶，歇一歇气，打仗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小老弟，今天杨子惠可能要跟你过不去哟，你可要防啊，那小子手又黑，一上就是大炮轰、机枪扫的。我看，你还是做好跑的淮备吧。”

“谢前辈提醒。这打仗嘛，该打的时候，打得赢、打不赢，都要打，不该打的时候，能打也不要打。杨子惠有气，就让他出吧。这同室操戈，是有点不对头。这都是命啊！”刘湘，已知道了杨森是对方的前敌指挥。今天是遇上了，这个坎，该怎么过？他也在愁啊。要说排兵布阵，他也不虚杨森。但实力，这才是打仗的底气，他明白，今天遇上了，是有点悬！如果是他来指挥，这个亏是下能吃的，还是快点跑路，才是正道。但军人，就得执行命令。刘湘在军中，执行上司命令坚决，这是出了名的，张邦本才会把他当心腹。刘湘虽然肚子里有主意，但一个小营长，还轮不上他来指手画脚的，这点规矩，他是门清。

特陵铺的炮声一响，张邦本就命令他带二营出镇布防。寒坡场本来就无险可守。在出街约一里路，有几处小丘似的山坡坡，高不过二、三十米，地形就这样，也只有将就了。刘湘命令修工事，为了快速修完，刘湘下令，把各家各户的门板卸下来，什么木材、棺材板的，都弄来，弄得在一个寒坡场里，鸡飞狗跳的，老百姓怨声载道，他也不管不顾。他也是无法，只有利用地形，急造出简易的防御工事，此时，工事还未完，又来了二百多兵，也加入了修工事。

刘湘想，真如黄良生说的那样，对方的炮火厉害，这个简易工事，怕是经不起打哟。他那点兵力，一顿炮火下来，不知还会剩多少？如果真要“死守”，可能今天，真要“出脱”（死的意思）在这里。现在，第一旅里，只有他这一支建制完整的战斗营，他这个营一垮下去，这个第一旅，会是什么样？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解这个套。正在这时，传令兵叫他到旅部，旅长要见他。

他赶到旅部，张邦本要他撤回来，把阵地交给三营黄良生。刘湘一听，明白了张邦本的意思。用建制不全的三营顶住，掩护大部队撤退。不过，这三营的黄良生打狙击，他能行吗？他不是那块料啊？

“旅长，老黄的三营，枪械不全，怕是顶不了多久啊，是不是换人？”

“不换，就是他了。让他去做个样子，一打就散，杨森才会上当。”刘湘一听，看来张旅长并非想撤退，而是要装杨森的“桶子”。他心里明白了，把他撤下来的路数了。

“把杨森放进来打？”

“对哟。那龟儿子狂妄，连胜两阵，我们又是一打就散，可能他更狂！放他进来，你一个营，加上一团的两个营，由你来指挥，把杨森的兵全吃掉。”

“长官，明白了，我马上去布置。”刘湘佩服张邦本的老道，审时度势，就该这样干。最起码他的营，不会消耗在对方的炮火下。看来，他与杨森这个冤家，今天该有个了断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的营撤回来，阵地交给了黄良生。黄良生打仗虽是外行，但“盯兆头”，是他的强项！此时，他是胡子眉毛皱成了一堆，那个愁啊！守在这里，不是找死吗？家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儿一大堆人，全靠他养，他死了怎么办啊？

刘湘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前辈，不是要你死守，做做样子。对方大炮一响，你就跑吧！”

黄良生一听，这还差不多。胡子眉毛一下子舒展开了。“老弟，够义气！哥哥活出来了，一定重谢。”刘湘附耳过来，与他说了几句，黄良生直点头，一张脸笑开了花。

刘湘在军中，也是出了名的厚道人，无条服从上级，对平级、下级，也不出恶声。又无不良嗜好，用现在的眼光看，也是一个标准的“国民老公”！刘湘貌似憨厚，但是胸怀大志之人。接管了杨森的营，他明白，要收拢军心，为他所用，不能不给好处。当了营长，带兵的人，当然有发财的机会。但是，他不这样做。他家里有四十亩水田，还有碾房，温饱不愁。不嫖不赌，生活节俭，持身谨严，也没有大的花销。他与杨森不一样，接管这个营后，从不克扣军饷，也不从士兵伙食里敛钱，维持费全用在军队。接管这个营以来，得到了军官、士兵的一致拥戴，而且对这个营加紧训练。他明白，要成大事，必须要打造一支忠于自己的基本部队。张邦本为什么把刘缃的营带在身边，一是刘湘听话，二是刘湘这个营，在全旅是最训练有素的一个营，遇上事情，才能派上大用场。

刘湘安排了第一团的两个营后，到旅部找张邦本。“旅长，放杨森进来打，这是一场硬仗，杨森那龟儿子也不是吃素的，要官兵拼命，还是要给点好处才行啊！”

“那到是。有多少人，你报一下。军官二十块大洋、班长十块、士兵五块，这是买命钱，该发。”张邦本明白，这开拔费，也不是一个人能吃完的，要使官兵效命，该吐点出来的时候，就得吐出来。

“谢旅长。我要叫杨子惠那龟儿子，有来无回。”刘湘兴冲冲的去领银元去了。银元发下去，口袋阵布好，就等杨子惠带兵来钻了。

张邦本早就打算好了，收拾好辎重，看见形势不对，就开溜。就是灭了杨森，这只是小胜，如果第五师全部涌上来，势头是搬不过来的。因为重庆方面出兵，在这个方向上有多少兵，他也没有准确的情报。因为，他这个旅，没有电台。那时无线电台还没普及到中国来。

敢死队长刘明昭带着先头部队，早就赶到了。杨森下令，叫他火力准备好再打。他正在观察对方的防卫情况。看来，杨森营长判断得对，特陵铺的炮一响，寒坡场就开始准备防御了。他看见对方正在几处小丘上修工事，此时，炮还未架好。他想，就那几处小丘上的工事，炮一打，机枪一封，一个冲锋就上去了。他虽只是一个小排长，但军事资质，已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要不，杨森手下三个连长不用，偏要他这个小排长当前敌指挥。他认为，对方这个阵地，是守不住的，最多是迟滞一下。他派出几个探子，从左、右两翼绕过去，看左、右两翼有没有阵地，最重要的是，对方是否已在逃跑。

左、右两翼的探子回来报告，左、右两翼也在修工事，但是在靠镇街的边上，依托房屋修的，没有发现，有军队出镇街，在去泸州大道上，没有撤退的迹象。这时，杨森赶到，问了情况，杨森沉思了一下。

“明昭，你怎么看哟？”刘排长打先锋，连胜两阵，机智勇猛，杨森当然要依靠他。

“营长，按道理，第一旅重武器全失，还被我们击溃了一团、另二个营，兵力损失约三分之一。寒坡场，无险可守，应当是撤退到有利地形后，补充兵力武器后，再与我们战。但这是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式，这确实有点想不通啊！”

“你说得对，张邦本这个老贼，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不相信，第一旅的实力还有多强大，除非第二旅正在开向这里，那个老贼才会在这里死守的。问一下龙司令，看龙司令知不知道。”杨森下令骑马通信兵，去问一下龙司令，川军第二旅在哪个地方，离这里有多远，并要求马上回报。

“我们缴获的炮弹不少，我看，先打下那几处山丘，占了那个地方再说，把机枪架上去，那里作为攻击出发地。”刘明昭提议。

“我看要得，下命令吧，这事就交给你了。”

刘排长下令，炮击山丘阵地。炮弹一落地，阵地上的士兵，哗拉拉的丢下工具就开逃，刘排长一看，这是些什么兵啊？还川军第一旅的。他手一挥，带着敢死队冲了上去。冲上去一看，除了被炸死、炸伤的，没见到一个兵，工具、枪枝弹药，满地都是。黄良生的川军第二团第三营，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加上黄良生下了命令，对方一**，就赶快跑！黄良生坐在镇街边的一处宽大的瓦房里，正在慢悠悠地品着新下的黄瓜山夏茶。听见炮响，他的兵忽啦啦的，全跑下来了。他正在得意：“嘿嘿，打不赢，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子的队伍不打散，官，还是照当。”

他的兵，是大部分跑回来了。他一看，除了几个军官，身上还背着手枪，那些兵，一个个赤手空拳的，身上的子弹带都丢了。原来，这些兵修工事时，嫌子弹袋背在身上碍事，一个个卸下来，炮一响，丢下工具就跑，也没顾得去拿枪、拿子弹袋了。这可是逃命，谁还顾得上哟。

“日你妈哟，全是些混仗东西，烧火棍（指枪）都丢了，还打锤子个仗哟！你们这些饭桶，把脸都给我丢尽了！”黄良生大骂！他手下的官兵也不管他骂不骂，按照预先的约定，顺着寒坡场的街筒子向镇街西面跑去。因为刘湘，照看黄良生，不要他的营参加，刘湘也明白，黄良生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如做好事，让他保存实力。

刘湘也没有想到，这个三营，撤退得如此之快，二百多人，一下子涌进了街筒子里，拥挤不堪。这时，炮弹居然落在了街筒子里，由于街小，人又密集，一颗炮弹落下，就炸倒一大片。那些溃兵，就往街两边的房子里挤，埋伏在房子里的伏兵，对这乱哄哄人流也无可佘何。

此时，落弹越来越密集。杨森集中了十五门山炮轰，炮弹不止落在街道上，两边的房子，也被炸得房倒屋塌！炮击平行推进，75毫米口径的炮弹，对这些木板、土墙房子，一颗炮弹，就推倒一处房屋，那些埋伏的兵力，损失惨重。刘湘也没有想到，这个杨子惠，居然手这样黑！老百姓的房子，也不放过，居然见房就打，刘湘，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阵势，十几门山炮，集中轰击一处地方，他的耳朵，也分不清弹着点了，只是听见一阵阵爆炸声。几个连、排长跑来报告，兵力损失惨重，有的兵被压在房子下，再这么打下去，恐怕被对方的炮弹打死完了啊！刘湘无奈，只有命令向两边，向后撤二百米，你杨森总有冲进来的时候，那时，再来分高下。

原来，骑兵通信兵回报，川军第二旅，现在隆昌，吕操率领的右支队，已与对方干上了，第二旅来不了了！杨森想，这张邦本唱的哪一出啊？这个老奸巨滑的，上战场都是躲在后面，见了便宜才敢上来捡的人。而现在，守在这个小小的寒坡场死磕，又无援兵，这里面必定是有原因的。杨森想，“老子就不信了！老子炮多，炮弹多，轰他娘，轰垮你半条街，看你还能干什么？”

杨森下令炮轰，机枪架好了，也不忙打，命令刘排长的敢死队，慢慢摸上去，试一试对方的真实意图。杨森也在等支队的两个营赶上来，就是混战，老子也比你人多。

杨森这一顿不管不顾的乱砸，刘湘指挥的三个营，是吃不住劲了。刘湘咬着牙，坚持着。今天是遇上了，只要杨森的兵一冲进来，一场死战是免不了。但他转念一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他命令通信兵，向旅部报告损失情况，他的意思，这样打下去，也损失不起，鱼死网破，不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邦本老谋深算的人，这点进退，还是懂得的。

没想到，通信兵刚出去，就回来了。原来，旅部通信兵来了，命刘湘部，掩护大队撤退，兵力立即按撤退顺序部署。刘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明白，今天躲过了，但与杨森这个“结”，是“结”得更深了。

刘湘指挥的三个营，人员损失惨重，伤员也顾不得救治，压在房子下的，让他们生死由命了，撤退令一下，一团的两个营，从两翼拥下来，居中的刘湘营被冲得乱七八糟的，谁都想先跑出去，街又窄小，人拥人，撤得更慢，对方的炮弹又追着打，刘排长率队攻进镇街，重机枪一架，被扫倒的兵，一排排地倒下去！街筒子里马踏人叫的，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