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但懋辛亲临前线 第五师兵进小市

但懋辛，作为川军第五师的参谋长，本来分工是坐阵重庆，协调、指挥各路军队的。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防御东、南方向。反袁大旗一举，川中形势，有利于重庆。熊克武等也未想到，第一支队居然连战连胜，对周骏部策反也成功，战前的预计实现了。各地民军纷纷起事，使胡景伊手忙脚乱的。重庆政府的大员们兴奋了，想快点打下泸州，西上直取成都。而且，在泸州前线，除了一支队外，还有江防军、梁渡团、还有民军。为了有一个统一的指挥，特派但懋辛来担任泸州前敌指挥，与吕超的支队一起行动。

“平林(吕超字平林)，我们的方略，看来是对的，取得川省，看来有可能了。我也没有想到，第五师的兵，还这么能打。”但懋辛见到了吕操，兴奋地说。

“恕刚，说真的，我还以为有几场恶仗，我也没有想到，这样顺利，看来，还是要有钱啊！”吕超回应。

“有钱？”但懋辛哈哈一笑，他明白了，策反梁渡团花了大洋十万，另拨二十万，由梁渡团自己招兵，扩编为旅。这钱，确实能通神。“你是说策反花了大钱吧？”

“何止是策反，军队一动，花钱就是成千上万，我们一个支队的开拔费少得了十万？买枪炮、买弹药，哪一样不要钱？就说龙绍伯的支队吧，打得张鹏舞丢盔弃甲的，还不是仗着机枪、大炮。那个东西一响，就是银元一筐一筐的往河里倒啊。”

“这倒是的。我们又紧急向日本订了一批炮弹，库存的不多了。听说龙绍伯支队，把张鹏武旅的辎重都劫下来了，炮弹有不少吧？”

“是不少。可杨森，也会操‘洋盘’啊，仗是打赢了，一阵乱炮，把寒坡场的房子打塌一大半，寒坡场的平头百姓遭难啊，怨声载道的。真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杨森这一打，炮弹可能也搞得差不多了。这个败家子。”

其实，吕超没有直接指挥杨森，杨森的事，还是听龙光说的。仗是打赢了，但毛病也不少。一条是不要本钱的砸炮弹，一条是不顾百姓死伤，打烂了大半个寒坡场。

“这个事情，出一笔钱，处理一下善后。不过，打仗嘛，出这种事，也是难免的。杨森能打仗，龙绍伯用人没有错。人无完人嘛。杨森手下还出了一个猛将刘明昭，这些将才，都是我们第五师的财富啊！应当提拔。”

“这到是的。杨森能打，智勇双全。刘明昭勇猛，冲锋在前。可杨森跋扈，先斩后奏，擅自扩军，龙绍伯差不多成了他的听用了。”杨森扩军超过了一个团，全是俘虏的川军第一旅的兵。他是缴了张鹏舞旅的“开拔费”，用这开拔费来扩军，这没有什么错。错就错在先斩后奏，这是上级军官最忌惮的！表明你目无上司。杨森就是这样一个人，想起来就干，这也是他一生坎坷的原因吧。

“哈哈，这个杨森，是不甘人下之人。是个人才。他要做主，就提拔他当团长、旅长的。现在是用人之际，不要计较这些。”

“我也是这样劝绍伯的。现在，杨森已是绍伯支队的前敌指挥了。他已当了绍伯支队一半的家了。”

“行啊，只要他能打仗、会打仗，这些都是小事。我们都大气点。重庆政府的嘉奖令已发出，奖金已拨出，对有功之人，就要重奖，这也是鼓舞士气啊。”

“杨森把张鹏武旅的辎重，全部劫下来了。听说有十几万大洋，杨森只上交了三万，其余的擅自处理了。除奖赏有功人员，用来扩军外，他也发了不少财。谁抢着就是谁的，这个风气不能开哟！”

“绍伯是怎样处理的，叫杨森吐出来了吗？”

“没有。绍伯，还是顾大局的。打仗，还要靠杨森。再说，杨森用钱，把部下都买通了。配属给他的部队军官们，得了好处，都说杨子惠落教(义气、顾朋的意思)，有担当，够哥们，以他马首是瞻。龙绍伯还有什么办法？”

“哈哈，杨森喜欢做主，只要不出大格，就不要计较了。等打下泸州，让他带一个团，一个支队。让他冲锋陷阵，有什么不好的。”但懋辛胸怀大，对杨森这些毛病，不肖计较，要不是但懋辛来了，杨森的队伍，可能会被编散。龙光已经在对杨森采取措施了。

杨森这个左支队的前敌指挥，手里的兵太多！一个小小的少校营长，有六支步枪连，还有一个侦察通讯队，有一支卫队连，营部人员八十多人。还有一个辎重连，这个连是从第一旅缴获的骡马组成的，另外还有近千多民夫。杨森的队伍，到一个县，就征用民夫，钱还要由当地县政府出。另外还有六支机枪连，六支炮兵连，民夫大部分都是给这六个连服务的，扛枪、杠炮，背子弹、炮弹的。士兵们腾出手来，一旦遇上紧急状况，可以迅速展开，精力充沛的投入战斗。官兵们行军轻松了，当然会念杨森的好。

杨森的功劳也大，仗，是他在前面打的。他是拥兵自重，功高震主，这两条，他都占了。他当然要被收拾了。龙绍伯这个司令，手里只有二个战斗营，及配属的辎重营、工兵营、卫队之类的。杨森统率的兵力人数，与他差不多，要论火力，与杨森是无法比。龙绍伯下令，机枪营、炮兵营归建，不隶属前敌指挥部，由司令部统一指挥。杨森想，打起仗来，我就不信这两个营，你抱在怀里不给我？还不是要由我来指挥。但他不能不执行，为了能用好新建立的两个营，他做了手脚，把二个机枪营、二个炮兵营打散，混编，新老搭配。那两个营，还是归了建。新建的三个炮兵连、三个机枪连，有了骨干，拖上去，照样能战斗。

龙绍伯本想把机枪连、炮兵连全部收到自己的手里的，还想把杨森的营一分为二，编成两个营。但懋辛出面打了招呼，会打仗的杨森，还是要好好用的，想到攻打泸州，还得要他出大力，这才罢了手。

杨森对龙光收回机枪营、炮兵营，也没有想那么多。杨森想的是，部队收回去，我还少了麻烦。部队由你管，由你养，用的时候，还不是由我用，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杨森的队伍休整一天后，向泸州的屏障—小市开拔。因为探子派出去的多，又有擅长于奔跑的通信兵队，接力传送消息。一路上，周骏的第一师都缩到了泸州，没有阻碍，两天后，到达了小市附近。杨森的部队驻下，放出警戒，等待各路探子，带来信息。杨森派出去的探子，不但进入了小市，还进入了泸州。把情况搞清楚了，再计划怎么打。杨森打仗，情报在先，这一点，他就比一般军官高明得多。

进入小市的探子回来，向杨森报告小市内的情况。小市的守军，还是张鹏舞旅。张鹏舞的那个旅，已是残兵了。杨森一听，正好，老子再收拾他一顿。

“张鹏武的兵，没剩多少啊？让他守小市，周骏也是无奈啊。”

“我打探了，还是编的两个团。可能有二千多人。”

“差不多也就这点人了。重武器补充了吗？”

“我看见机枪、大炮还是有的。我只知道东门处驻有二个机枪排。南门有二个机枪排，水西门张邦本司令部门口有二个机枪排，北门没看见机枪。小市学校操场上有六门炮。其它就不清楚了。”

“不行，你们还要去探一下，把对方的机枪、大炮有多少，布置在什么地方，军队驻地，这些位置搞清楚，画在图上，打起来，我心里才有数。”

“长官，多派点人手。有时只有蹲下来，慢慢看。走马观花看不明白的。还要坐茶馆打探…”

“你那一队不够，再加一队，二十个人，该够了吧。”

“差不多了吧，长官…”

“你不用说了，到军需官那里，一人一百大洋，当活动费，去吧。”杨森清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二千大洋是小事。打仗顺手才是大事。再说，这些钱本来就是张鹏舞的。这是“将他的骨头熬他的油”，仗打顺了，多的都要赚进来的。杨森的大方，获得了军心，这些探子们，才会为他实心实意地卖命。探子们一人一百大洋，皆大欢喜，到小市里去，那个繁华之地，虽是执行侦探任务。但喝酒、吃茶。逛窑子的钱都有了，顺便还把消息都打探了。

突然，西南面江边，传来激烈的枪炮声！这是什么情况啊？杨森有点不明白了，他的兵，全在小市的东面，龙绍伯的大队，还在后面，是那一股水发了啊！江边那个方向，也是放出了一路探子的，那路探子还没有报回消息。那时，没有电话，电报还是有线，只有县城才通电报，余际唐的江防军，沿长江推进。已到达小市附近了，杨森也不知道。可能余际唐的江防军，也不知道龙绍伯支队前锋已到达小市了。

杨森猜，可能是余际唐的江防军到了。因为他知道，江防军是沿长江推进的。他马上又派出一队探子，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枪炮声越来越激烈，这余际唐部是在攻城，还是遭遇战？余际唐部也有炮，但都是些老式炮，而像是七五山炮爆炸声，可能是与张鹏舞旅接火了。情况不明，杨森也不敢乱动。命令通信兵飞报支队司令龙光。一面命令探子，马上混进小市。命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

原来，余际唐的江防军一部，沿江到达小市，带队营长原是巡防军的管带。巡防军的军官除了买官的，大都是武秀才、武举出身，会武术，但打仗，也就“呵呵”了，不知是为了争功，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到小市城外，也没有停留，就开始攻城。守在南门的，正是刘湘那个营，双方接火。刘湘的那个营，兵力虽然损失了三分之二还多，但张邦本，视刘湘为亲信，突围时，还是刘湘部保护他突围出来的。到达小市后，优先把刘湘营的兵力、兵器：补足，并拨了二个机枪排给他，由他守长江边上的南门。余际唐的江防军装备，要次一等，带队营长想打一个突袭，攻入小市。没想到，遇上了刘湘。刘湘不但善于算计，打仗也不差，指挥他的兵抵抗，仗着火力优势，余际唐部攻击不顺，死伤惨重，被打了回去。那个刘湘，并没有罢手，命令炮兵，追打散兵，并出城追击。余际唐部后退十余里，刘湘才收手。

杨森派出去的探子，把事情搞清楚了，并且与余际唐部联系上了。余际唐部还派来了联络军官。

“你们也是的，刚一到达，就开始干，也不看看小市里有些啥子情况。你们到了多少人？”

“有六个营、二千多人，长官的意思，搞个突袭，拿下小市。”

“你们长官是哪个哟，该不是余际唐吧？”

“是，就是余司令下的命令。”

“什么？余司令也到了？”

“是，余司令随前锋行军，当然到了。”杨森没想到，余司令会这样下命令。

“这个余司令？”杨森摇了摇头，不好多说。他心里想，这个余司令也不过如此，仗，哪有这样打的。对方的底牌都没有搞清楚，就开始进攻，这不是“顶咚”吗？(顶咚，川话，傻儿，做事不过脑子的意思)

“你们带了几个机枪连，几个炮兵连？”

“只有一个机枪连，没有炮。炮都架在朱家沱，封锁长江水面。”

“余司令也是的，…算了，不说了。通信兵，把这位军官带到龙司令那里去。”与友军配合的事，他这个小营长也做不了主，还是由龙司令决断吧。他想，那个余际唐也是的，现在周骏自保都难，还想沿长江奔袭重庆？你余际唐都推进到泸州外围了，朱家沱的大炮，在那里“歇凉”！不就是多征民夫的事嘛，再说，靠着长江，炮装在船上，不也就拖过来了吗！真是个木脑壳！当然，他这是在打肚皮官司，没想说出来，说出来就是对长官的不敬。不过，他从心里看不起余际唐。与他配合打仗，怕是麻烦哟。

杨森不敢大意，放出了几路排哨，他也怕对方，给他来个袭击什么的。攻不攻小市，什么时候攻小市，他也要等命令。他也知道，他打那几仗，虽然漂亮，但“出头椽子先遭难”，有些难听的话传到他耳朵里了，就他跋扈，先斩后奏、目无长官什么的。杨森也有点心灰意懒的，也想收敛点。但杨森就是这么个人，想做事，也会做事，叫他等、靠、要，什么也不做，那就不是杨森了。

等了一天，到小市的探子们，陆续回来了。张邦本旅在小市的布防情况，基本搞清楚了。这两千元的大洋，花得值得。有多少兵，多少机枪，多少炮，两个团有多少人，各连、排的布防地点，甚至长官姓名都搞明白了，那些探子，利用喝茶吃酒，嫖妓等手段，从对方的官兵中打探了不少消息。杨森亲自把这些情报，标在地图上。他看着地图，心里盘算着。这个小市，该怎样打，最合算。

张邦本这个旅，虽然编了两个团。但人员不足。一个团还不足一千人。有二个机枪连、两个炮兵连，还是从泸州师部抽出来的装备，才建立的。杨森算计了一下，用他自己那点兵力，攻进去，没有问题，但要歼灭那二千余人，还是不好办的。他知道了，刘湘那个营，是守的南门。难怪余际唐的兵，败得一塌糊涂，看来，刘湘这个小学弟，还是有两刷子的。

“如果用余际唐的兵，攻南门，牵制刘湘，我攻东门，攻进去，兜着刘湘的屁股打，这到是个办法？破了东门、南门，张邦本可能就要从北门逃向泸州，那里再放一支伏兵，川军这个第一旅，就玩完球了！”杨森想。“把刘明昭叫来。”杨森对传令兵说。

杨森的几个连长中，他现在最依重的，就是刘明昭了。这种攻城夺地，打巷战，还是刘明昭这个猛将最管用。

“明昭，你来看看，这是一旅在小市里的布防，你看怎样打好？”杨森把标好的地图，给他看。刘明昭看了一阵，手在上面比划了几下，心里有了底。

“长官，其实，打进小市并不难。用大炮、机枪封住城墙上的火力，用炸药把城门炸开，就打进去了。只是，里面的街巷太多，对方要抵抗，街巷不熟，我们可能要吃大亏哟。”

“依你看，该怎么办？”

“我们打寒坡场，房子打塌不少，死人也不少。但死的平民百姓多，这次，还这样打的话，恐怕不太好。不过，打仗，历来都里‘神仙打仗，凡人遭殃’，不**，我们就死人多，**，平民百姓跟到背时，这还是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慈不掌兵啊！说你是‘军中菩萨’，打起仗，当不得菩萨的。我看你的刀上，也是带了血的。”

“这到是，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殃及平头百姓，终归不是个事。这样行不行，一开打，把炮弹打在几条街上，并把寒坡场打塌半条街的消息放出去，引起内乱，让百姓们逃难。如果南、东、北门封了，他们只有逃向水西门外，逃向河边，乘船渡江。或者北门那边放开，让他们从北门出城，逃向泸州方向。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明昭，对的哟。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想放开北门，让张邦本从那里跑，放一支队伍，半路上打劫。如果全都封死了，对方可能死战，那就没意思了！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我们不干。打败他，就行了。这个嘛，还是古训，得饶人处且饶人。饶人不是痴汉。三个半天，总有个半天，谁知哪一天走烂路呢？也是给自己留一条路不是。”

“长官，你说得对，打仗，不是为了杀人。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境界。”

“不过呢，刘湘那个营，守在南门，我想抄他的屁股，把这个营吃掉。这个营，我的旧部还有一个连的人，我想收回来。至于刘湘嘛，就看他的运气了。我也不想打死他，就是捉住了他，我也不会把他怎样。无非是骂他一顿就算了，这个事，还得你来做。”

“长官仁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进城后，直捣张邦本的旅部，把他追走，并隔断南、北城。然后向南压缩，对吗？”

“明昭，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哟，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那个连，有一百五十多人，再给我几十支毛瑟手枪，子弹配足。还有，给我一支机枪连，跟着我进去。”

“这个，全部满足你。三支步枪连，还有两个机枪连随后进来。你直捣张邦本旅部，我们在后面给你扎起，压缩刘湘，你把张邦本追出去后，再拉来，我们一起压缩过去。”

“要得，就这样办。我去准备了。”

“别急嘛，支队还没开作战会，等开了作战会，我们才能动的。这不是我们这些人就能干的，还要等龙司令，余司令的命令。”

杨森把他的全盘作战计划，向刘明昭交了底。但是，支队的作战会议什么时候开，那些高级指挥官是怎样想的，杨森就不知道了。杨森想，反正作战会议上，怎样打，我是要说的。

其实，张邦本也没有闲着，派出探子，看第五师的军队到了没有，到了哪里了。杨森的兵一到，驻在离小市东面约十五里的一个乡场上。杨森的兵一到，就开始布防。正是夏季三伏天，泸州地区气温高达摄氏三十七、八度。杨森的兵除了乡场的上躲在屋里外，其余的兵，都是找个有树阴的地方乘凉。子弹袋卸下来，衣服敞开，有的甚至衣服脱光了，一副懒散的样子。这个时候，如果进攻，正是好机会。可是，三伏天，骄阳似火，从泸州城出来，走十五里，中暑的人，不知是多少，可能只有夜袭了。

夜袭，杨森的火力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张邦本得报，准备组织夜袭，以报寒坡场之仇。可是，余际唐的江防军又到了，还接了火。如果挥队出去夜袭，江防军又趁夜攻击，又该怎么办。探子又报，吕超带的队伍，离小市也只有十几里了。到了晚上，探了又来报，太阳一下山，杨森的兵，就开始修防御工事了，看来，杨森不好对付。张邦本只有从长计议，下令取消了夜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