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偷着恋爱

段梦飞进校后才知道，这是一所新办的中专学校，因为招生未满，才降低一分补录了三十名学生。他有幸成为一名补录生，从落榜到中榜，发生了质的变化，扭转了一个人的命运，哪里不感慨万千！他无法把这种感慨久埋于心，就抒发在一篇作文里。老师阅后，觉得新颖独创，便将其中的几句画上红杠杠，还在班上当众朗读。

这个0.5分啊！

似一把尖刀，插进我的心脏，

几乎让我悲愤地坠入地狱！

又是这个0.5分，

法力无边，扭转乾坤，

似一艘航船，承载我的躯壳，

带我去美丽的梦境！

感谢上苍！感谢命运！

老师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地读完后，同学们掌声四起，向段梦飞投去羡慕的目光。段梦飞满脸通红，低下了头。有些同学还把这几句话背了下来。段梦飞因为受到如此支持和鼓励，对每次作文特别认真，都有独特的视角和观点，每次作文总得一个优！

段梦飞入学两个月的时候，学校举办秋季田径运动会。段梦飞自告奋勇代表本班参加万米长跑项目比赛。经过初赛后，段梦飞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进入决赛。这是深秋的上午，阳光明媚，全校二千余名师生在观看比赛。二十名穿着短裤和背心的男运动员站在跑道上，正在做赛前准备。按照比赛规则，操场跑道一圈是五百米，操场跑道二十圈就是一万米。段梦飞一脸俊秀，身材单瘦，站在运动员中显得势单力薄。

然而，段梦飞经过初赛后，对自己很有信心，他想进入前三名。在他旁边的是高年级的周小兵。这个周小兵个子高，肌肉发达，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运动员，听说是上一届的长跑亚军。段梦飞想，他就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了。

比赛即将开始，运动员在自己的位置弯下腰，做好预备式。只听到“嘭”的一声枪响，二十名运动员立即跑起来。

在开始的五圈里，周小兵跑在最前面，只有段梦飞跟在后面，而其他同学已经落后几十米了。周小后时不时回头看看，心中沾沾自喜。跑到只有最后一圈了时，段梦飞加速追赶。周小兵见段梦飞赶上来了，也拼命加速。两人并驾齐驱。班主任徐老师带着全班同学大喊：“段梦飞，加油，段梦飞，加油！”

到了最后两百米冲剌时，段梦飞的爆发力很强，一下就超越了周小兵。

最终，段梦飞夺得冠军！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自此，段梦飞名声大震，成了同学们心中的飞人，更是成了女同学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有一次吃午餐，段梦飞只买了一点红萝卜炒青椒，一点酸菜汤。这与其他同学比起来，节俭多了。一个时髦而漂亮的女同学，端着一份香喷喷的粉蒸肉走过来，坐到他的身边。他肯定闻到了肉香，眼光瞟了一下，又低头往嘴里扒饭。

此人是学校的校花！她叫柳燕，跟段梦飞同班，而且是同一个县的，可以说是老乡。段梦飞很腼腆，从不主动与女同学搭话。柳燕相对要大方些。她停住筷子，看着碗里的粉蒸肉说：“段梦飞，这些肉有点油腻，我吃不下，你帮我吃些吧。”

段梦飞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就“咚咚”地跳起来。怎么好意思在一个女同学碗里夹菜呢？马上低下头说：“我吃饱了。”

柳燕的柳眉就皱了起来，带着一丝责备说：“你什么意思？不吃，我就把它倒了。”说完，果真端碗去倒。

段梦飞本能地伸手盖住碗口，无意间碰到了她白嫩的手指，红着脸说：“别倒，我吃。”

柳燕的脸上蓦地飞上一朵美丽的红云，微笑着说：“一起吃吧。”

段梦飞专挑肥肉吃，把瘦肉留下。柳燕就把瘦肉夹到他的碗里。旁边一个胖乎乎，外号梁胖子的男同学看到柳燕对段梦飞如此关切，心里好生嫉妒，也来凑热闹，对柳燕说：“柳燕，莫让他吃独食呀！你也可怜可怜我吧，我几天没吃肉了。”

柳燕嘲笑说：“梁胖子，看你这么肥，还吃肉，不肥死才怪！”

同学们听了哈哈大笑。梁胖子受了嘲弄，一时语塞，灰溜溜地走了。

段梦飞吃惊不小，这个柳燕，机敏过人，好厉害的嘴，简直像《沙家浜》里的阿庆嫂。还在开学的时候，段梦飞就对她有几分好感，只是碍于面子，一直不敢去接近她。今天，她主动表现出友好和关切，令段梦飞心花怒放。以后，每天吃饭的时候，段梦飞总喜欢跟她坐在一起，说上几句话，眼睛里就有那种热烈与飘忽的感觉。谁知这就埋下了祸根。

在八十年代的大中专学校里是严禁谈恋爱的，轻则批评教育，重则处分开除。不知是哪个同学向班主任徐老师告密，说段梦飞和柳燕在谈恋爱。于是，在某一个晚自习，徐老师将段梦飞叫到他的办公室里，大谈一寸光阴一寸金，现在正是学知识学本领的黄金季节，以及早恋的危害等。最后，徐老师将严禁谈恋爱的校规说了一遍。段梦飞先是走在云雾里，摸不清方向。听着听着，就云消雾散，猛然见到了一处深谷。他十分纳闷，我跟柳燕从未单独约过会，也没有写过情书，怎么说是谈恋爱？反问道：“徐老师，我不明白，怎么才算是谈恋爱？”

徐老师见他还不承认，就将掌握的情况说了出来：“你们经常坐在一个起吃饭，有说有笑，互相夹菜是不是？”

“徐老师，这就算谈恋爱？”

“这还不算啊？别的同学怎么不这么做？”

“别人怎么做与我无关。我们真的没有谈恋爱！”

“可是，你怎么不往别的女同学碗里夹菜？柳燕怎么只往你碗里夹菜？”

“那是我们喜欢这么做。”

徐老师马上抓住这个话题发挥：“就是嘛，你们相互喜欢，还说不是谈恋爱！”

段梦飞自知失言，被他抓住话柄，不知所措。

徐老师又问：“还有，你经常早上为柳燕打开水是不是？”

“我是为柳燕打过开水，可是，学校里打开水太挤。我帮她都不行？学校里不是提倡助人为乐吗？”

“助人为乐？你是狡辩！你别以为自己聪明，别人看不出来。我劝你今后不要这么做了。你们要谈恋爱，等毕业了再谈不迟......否则，后果自负！”

段梦飞神色沮丧地回到教室，用眼角的余光瞟了柳燕一眼。柳燕正注视着他，好像用眼睛在询问他，刚才徐老师找你谈了什么？柳燕的心里正是七上八下的时候，徐老师叫她出来一下。柳燕马上就猜到了徐老师找段梦飞谈话的意思。果然，徐老师同柳燕的谈话，与段梦飞的谈话意思一样，只是语言温和一些。

段梦飞清楚自己家庭贫困，高考仅差了0.5分，今天能进入中专学校已是一个奇迹，怎能不格外珍惜？他不敢冒被处分的危险，只能把那种朦胧的爱深埋心底。

柳燕却不同，父母都是县城的干部，从小过惯了优越的生活，她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第二天早晨，她看见段梦飞在窗口买了早餐后，端着碗走到另一张桌子边去了，心里就有些生气。等到段梦飞快吃完的时候，柳燕一手提开水瓶，一手端碗向他走来。段梦飞不但不打招呼，反而神色慌乱地站了起来，低头向食堂外面走。

他怎么故意回避我？是被徐老师那几句话吓住了吗？柳燕在心里骂道：胆小鬼！她偏不让他这么走，在后面喊道：“段梦飞，不帮我打开水吗？”此刻，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了段梦飞的身上。段梦飞感觉脸上有蚂蚁在爬，痒痒的，只得转身“哦”了一声。等柳燕走到面前时，他接过热水瓶，什么话也不说，低头去锅炉房打开水。柳燕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这副憨相，心里好笑。

段梦飞有意回避，柳燕却主动接近，两人还是经常在一起。不同的是，段梦飞心有顾虑，神色庄严而忧郁，有几分像《追捕》里的高仓健。一个周末的晚上，柳燕悄悄说要跟他去外面看电影，他都借口推辞。段梦飞想，如果他们一起去外面看电影，被别人看见了，就成了恋爱的有力证据。他不能冒这个险。可是柳燕不这么想，她对他的拒绝很生气，好长一段时间里给他一张冷冰冰的脸。

柳燕水灵俊秀，肌肤雪白，婀娜多姿，是学校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几乎所有的男生爱慕她，所有的女生嫉妒她。在段梦飞拒绝她邀请看电影后，她故意不跟他坐在一起吃饭，也不叫他打开水。当柳燕一个人走到锅炉房边，班上的一些男生就大献殷勤，抢着为她打开水。她接过灌满的开水瓶，当着段梦飞的面向男生甜甜说了一声“谢谢！”，扭头把乌黑发亮的披发一甩，算作是对段梦飞的嘲笑和报复。而这一切好似一颗青葡萄，掉进了段梦飞的喉咙里，酸酸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段梦飞在连续吃了三天青葡萄后，再也忍不住了。吃午餐的时候，好不容易盼到同学们走后，他嘴唇**了几下，欲言又止。看到他这副想说不说的样子，柳燕“哼！”了一声，起身要走。

段梦飞急了，仿佛此刻不说，就再没有与柳燕单独说话的机会了，赶紧说：“今天是周末，晚上去看电影吗？”

柳燕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笑着问：“是什么电影？”

“《女大学生宿舍》，很好看的。”

柳燕莞尔一笑：“是呀，我也听说很好看。”

段梦飞不知道怎么说了。空气在他们之间停止了流动。柳燕终于想好了，好看的眉毛像蝴蝶的翅膀颤动了一下，说道：“那你晚上七点半，在校门口等我好吗？”

段梦飞想了想，回答：“好吧。”

柳燕怕他后悔，加了一个补丁：“不见不散哟！”

“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