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八专属福利

没有团的日子是新人的常态，十几个新招进来的导游冲着美好的前景，坚守在没有尽头的空耗里，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雀，等着天上掉下一两个被人吃剩的骨头，挣钱与否不重要，练手然后上位才是真的。

偶有行程太远，人数只是三只猫四只鸡的，也或者非常规行程的团队，一眼到底，清汤寡水，老导游谁都不愿意带的团会被米姐扔过来考察和锻炼新人。

但现在是春节后的真空期，这个时期也是旅行社最闲的时候，非常状况，蚂蚱也是肉，老导游们也没那么挑剔了，十几个新人能等到这种机会的也不多。

没有出活当然没有收入，我们常互相接济，弄点方便面糊弄几天，这段经历最为悲催，这也是我后来再不吃方便面的原因，无论你加鸡腿加牛肉，在我鼻子里闻到的味道都是想要呕吐的难受。

几个像我这样已经上过一次团的新人，总会被羡慕，总会被要求讲讲带团的事情。

我不敢说我和季婕的儿女私情，这事关我的人品，虽然那些吃法餐和买衣服的事情都传开了，但都还算可以摆在桌面上聊的事情。

只是后来才发现，我这种情况太小儿科了，导游界混久了，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有过各种情难自禁的经历。

话说回来，不仅仅是导游界，这个年代，哪个行业不是这样，长途司机，船员、医生、护士、演艺圈……连村长都在要求自己的儿子不准在同村找老婆的时候，有谁还可以说自己的干净的，谁不是一边闻着自己的屎味一边指着别人的屁股不干净？

一辈子睡一个异性这事只存在你的对象对你的期待中。

每个人也都无法在浑浑噩噩的世界里净身而退。

我只是不幸，或者说是万幸，第一个团就沦陷了。

沦陷在真情里而不是逢场作戏。

可以控制不说，但却无法做到不想，想季婕是那些天最重要的事情，想到茶饭不思，虽然也有伙食不好的原因，但主要还是思而不得的失落感让生活失去了乐趣。

我想我是恋爱了，我问过别人恋爱是怎么回事？

过来人告诉我，神经兮兮，可怜兮兮的就是了。

于是我更确定了我是恋爱了，季婕偶尔发几个短信过来，我都如获至宝般读了又读，直到倒背如流，短信的毒比现在的小视频的毒都大。

我仍然不主动联系季婕，我现在只知道她是旅游界同行，但其他的还是一无所知，包括她是否真心实意对我，还是见我是个雏，一时兴起把我收了，然后买两套衣服把我打发了。

这样的故事我听说过的。

小唐每天叫人来打牌，一副两元的纸牌可以玩上一个整天，不斗地主也不扎金花。因为大家都没钱玩。

我们玩升级，我当兵的时候天天玩得就是这个，我是高手，胜多输少，洗碗和拖地的事情很少轮得到我。

早想夜想，晚上睡觉，特别想，想和季婕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想她的身体，那时的我，没学会什么“手”段，没有出路的几亿衰人，总是在我睡着了后袭击我的内板，然后无一例外地一头撞死在上面，弄得尸体堆积在一起，滑溜溜一大片。

几次三番地，我惊讶于营养这么差的伙食，食物转化率居然这么高，这让好多天天吃大补壮阳之药的男人情何以堪？

小唐知道这些糗事，说这个月的水电费我要多出。

我说水电费固定的。用多用少一样多的钱。那时候房租三房一套三百。水电费三十包月，我们六个人分摊。

这天，大家都在躺尸，我在床上烙饼。有期待就睡不好，期待季婕能来个短信或者电话。

等来的电话却是米姐的：“立刻过来公司拿团单。”

这消息是个绝大的好消息，我不敢相信，这么多人还在等着呢，怎么又给我机会了？

一会全屋的人都起来了，听到这个消息也都诧异，喊不公平，说你帅晓东长得帅又会拍马屁。

我说，你们为我高兴才对，我挣了钱也会买菜回来改善伙食的。

“这么早拿什么单，平时不是下午三点后才拿单的吗？”公司拿单确实是下午三点后才拿单的，我上个团也是这样的。这样的原因主要是担心临时有变更，而接团前一天的下午三点钟是最后期限，此后，再有变更只能是电话通知了。

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此团一定不是正常的团，这是大家综合起来的结论。

我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打了个摩托车到了公司。

“行不行？钟宁都搞不定的团。”燕姐看着我走进来。显然是和米姐在说话。

“没男导游了，行也要行不行也要行。”米姐说。

“米姐，我过来拿单。”我走到米姐的办公桌旁。

“来了，你先看一下单，给钟宁打电话，换她的团。”米姐的话简单，但已经把事情都说明白了，我这个团钟宁在带着，我是来擦屁股的。

“哦。”我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这是上位的好机会。

团单显示，这个团是今天刚到的团。

“小心点，一群老女人，作妖得很，刚把钟宁投诉了，要求马上换导游。”燕姐在旁边提醒我。女人为难女人，这事在旅游过程中常有。

钟宁是我师傅，我叫大师姐，公司的头牌。五个**导游里的一个。连她都被投诉，对于我来说一定是个挑战。我有点怯场。

“没事，我想就是看钟宁比她们漂亮比她们洋气，心里不舒服了，换个帅哥就全部好了。”米姐胸有成竹地给我打气。

每年“三八”这几天，旅行社都会接待一批批的女游客。这些出游的游客清一色女人，享受各种节日专属福利的。

对付这样的团队，派男导游比派女导游稳妥得多。

“我没事。”我决定给自己点压力，必须把事情处理好。

“当然要没事，多笑，气氛要搞起来。其他差点问题不大的。”其他人也在帮我出谋划策。

钟宁已经在酒店等我，她刚把团队从机场接出来，回到酒店，分发好房卡，让客人把行李卸了，约好时间出去参观景点的。

钟宁在沙发上等候客人再次集合，却没料到先接到米姐的电话，说是客人投诉她了，需要换导游。投诉理由就是态度不好。

钟宁自己还莫名其妙的，自己死了，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子弹从哪里飞来也不知道。里面有组团社全陪，有客人领队，两个人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让这件事发生。

钟宁的业务水平是我们里面最高的，人也是最漂亮的，合作过的组团社只要有团过来都会首选她，尤其客人都是男客人的时候，钟宁都能不辱使命地完成各条线路的带团任务，无论多刁蛮的客人，以往都是她去解救其他同事，没想到这回被投诉了，要我来替她收拾残局。

“帅晓东，客人还好，看不出什么难缠，大概领队不喜欢女导游，说不定是个老姑婆，出门就想找个帅哥，你去没问题的。别有什么顾虑。相信你。”钟宁心态很好，一个团不带本也无所谓，况且，人家做到那个程度，公司相信导游比相信客人要多些，根本也不会影响到她今后的工作。

“师傅放心，不会给你丢脸的。”实习期间，跟她的团最多，所以和她关系算是最好的，说话也就放松很多。

“推荐你几次，公司也不好派大团给你，这回好了，我接下来再给你，没人有意见了。”钟宁是个好师傅，跟她团时也没什么保留，不像有些人带着那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观念，当然，和别人是不是这样我不确定，只知道对我还真好。夸我好学，有悟性，实习结束也凭着自己的老资格，多次向米姐推荐我。

接季婕的那个团，拿单时米姐就明确告诉我，这个机会就是我师傅极力推荐的结果。

“可是，师傅，这都你接的团，我多不好意思。”我有点不好意思。

“别傻了，我一会就接另一团，四十多个上海客，你师傅需要你担心没团带？你带好这个团，别浪费机会，挣了钱请我喝酒。”钟宁将手里的签单条和备用金交给我，抽完了一支烟在大堂和我继续聊这个团的情况。

女导游抽烟的比例比男导游多，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平时要注意形象，这都被换下去了，也就不需要顾及那么多了。

“盯着他们，这么多女人，哄好了，珍珠一定出大水，这种团给我浪费了，给你最合适，她们会乐于在你面前表现的，嘴巴甜点。”钟宁这样的老江湖，其实包括后来我自己，拿到团单的时刻，基本可以看出能不能挣钱，在哪里可以挣到钱，见到面后半小时，谁是关键人物，谁是搞屎棍就已经弄清，相应的策略就已经出来了。

做了三年的导游没这能耐和悟性的尽早改行，不要浪费资源。能挣钱的导游一定是好导游，既能让客人高兴，还能把钱挣了，这才是上上人选，这必定是熟悉客人心理，能提供优质服务的导游。

往往不能挣钱的导游才会搞出钱没挣着还被投诉这种事来，比如最近这些年爆出来的视频，这已经完全是老鼠屎了，太LOW，或许这也和优秀的前辈都退出江湖了，好的苗子又不屑于进入这个业已进入夕阳产业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