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婚礼

晚上，卫奇和张云龙住在武松涛带他们去过的树屋，两个女孩住在旁边的树屋里。张云龙仍然很激动，不停和对卫奇说着话，卫奇简短地回应着，似乎还不太习惯用这种方式和别人交流。在柔软的草床上，张云龙不一会就睡着了。树屋里的发光草仍轻轻晃动着，照亮着这个小屋、桌椅、窗户、墙壁上的花筒，这些与他来之前截然不同的一切。花狸刚才教过他，用手接近发光草，它就会熄灭，但是手离开后还会继续发出光亮，如果睡觉前想让它一直熄灭，就把它的叶尖打个圈，可是一旦躺倒在舒适的草床上，他一点也不想动了，回想着这些天的点滴，卫奇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曾经总涌入胸中的抱怨和惆怅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而在此刻他是那么知足。隔着树屋，他不知道花狸是否已经入睡，还是像他一样辗转，他突然有了一种使命感，肩负着一个不仅是对亲人、对花狸，还有对猫人一族的重大责任。在叠林的第一晚，他心中澎湃，难以入眠，辨听着林子中的飞禽声、流水声、风声，直到眼皮越来越重。他仿佛回到了婴儿时候，躺在妈妈的怀抱里，温暖安全。

第二天，女孩们来敲门，卫奇和张云龙才醒来。月姐给他们送来了早餐，他们吃到了叠林特有的一种果子，叫响果，像鸡蛋那么大，果壳上带着蒂，把蒂拧掉，就出现了一个洞，可以从这个小洞喝里面的果水，既清凉又带着一种花朵的芳香。果水喝完之后，对着小洞一吹，能发出很响的哨声，让几个人爱不释手。

刚吃过早餐，远处传来一阵喧嚣的声音，有笑声、喊声、鼓声、乐器声，听起来很热闹。几个人快步跑到树屋门口看个究竟，只见不远的一片空地上，有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拉着手转圈跳舞，周围有几个人在打鼓吹奏，乐器也都是猫人自己利用叠林丰富的资源发明的，还不断有人把鲜花、带色彩的枝叶撒向人群中，有几个人端着盛满食物的篮子，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欢呼，十分喜庆。

“同围，我们遇到了同围。”花狸给黄媛媛说。

“什么是同围？”黄媛媛拉着花狸的手问。

“就是结婚啊，你们正好赶上了猫人的婚礼。”花狸高兴地说。

卫奇听到了两人的话，才明白昨天在树洞里玩的游戏，就是他们小时候玩的过家家。花狸无意转头看了一眼卫奇，正碰上他的目光，一下害羞起来，好像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一样，忙拉着黄媛媛出去看热闹。卫奇明白了花狸对他的心意，也有了更多感动。

他们从树屋下来，挤进人群里，看到两个猫人穿着崭新鲜艳，男人黄衣黄裤，上衣很长，直到膝盖，女人一身艳红，长裙及脚，连鞋子都缀满了红亮片。两人都佩戴了珠宝头饰，非常醒目。张云龙说：“这新娘子的项链是红珊瑚的啊，头上戴的还有不少琥珀，如果是真货，值不少钱呢。”卫奇相信张云龙说的，因为他妈妈就是做玉器店的，他耳濡目染也应该了解到很多珠宝知识。

还不断有人涌过来，加入到这场欢庆中。

有个年长的老猫人走到新人中间，分别拉住两人的一只手，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的什么，另有猫人拿过来两块新编的圆形草垫放在地上，新人跪上去，两手分别在胸前、脸前和头顶拍了三下，匍匐下去。老人继续念念有词有三分钟之久，那两人就一动不动跪趴在那里，终于念完了，新人直起身但继续跪着。有人端上来一篮饼样的食物，老人拿过一个，掰下一块喂到男人口中，又同样掰下一块喂到女人口中。又有人递过来一个盛满水的杯子，老人同样分别喂两人各喝了一口，两人这才起来，面对面站着。然后几个猫人一起抬过来一卷布，像围巾那么宽，老人拿起一端围到一对新人身上，嘴里说了一句什么，估计是祝福的话，另一个人接过来继续围了一圈，也说了一句祝福语，很多猫人纷纷上前排着队给新人围这块布，越围越厚，两人被围的也越来越紧，直到那一卷长布围完，两人已经是紧紧挨在一起，亲密无间了。这期间，音乐声也没停，热闹喜悦挂在每个人脸上。有人开始不停地端进来盛满食物的篮子，一排排摆放在长桌上。这对新人已经慢慢把围住的长布松开，从里面脱身出来，开始张罗大家吃东西。花狸领着他们也围上去，足有四五十篮食物，基本都是卫奇他们没有见过的，便开始大快朵颐。黄媛媛吃到一种方形的白糕，连喊好吃，兴奋地招呼卫奇和张云龙过来尝尝，原来这种食物的口感特别像蛋糕，是甜的，他们在叠林第一次吃到了甜食。

花狸边走边给卫奇介绍食物的名字，仍是不敢看卫奇的眼睛。卫奇停下来对花狸说：“等我们一起回去了，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婚礼。”花狸怔了一下，说：“我们，能一起回去吗？”卫奇心中一惊：“为什么不能，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回去。”花狸笑了笑，看着卫奇说：“好的，我给金奶奶说，和你一起回到外世。”卫奇突然想起来，金奶奶这次让武松涛带他们进来，不是让他们来游山玩水的，她把叠林这么重要的一个秘密向他们公开，一定是有条件的，她好像说过要让他们帮忙，具体是什么，卫奇一点也不知道。

“还是猫人的婚礼好，不用请帖，人人都可参与，都可享受美食。”张云龙边吃边说。

黄媛媛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说：“就适合你这种爱占便宜的。”她看到地上掉落了一个空的响果，捡了起来放入口中一吹，发出了一声哨响，周围几个猫人听到哨声一齐看了过来，窘的她赶忙拿下来装入口袋。好在人群喧嚣嘈杂，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她，却把张云龙惹的哈哈大笑。

“响果是可以吹出音乐的。”一个男孩说着出现在黄媛媛面前，眼睛里含着笑。

“是你！”黄媛媛叫到。

张云龙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在乐谷遇到的那个黄发男孩。

“拉乎！”黄媛媛对男孩说。

“拉乎。”男孩依旧笑着说，眼睛一直看着黄媛媛。

“你怎么也来了？”黄媛媛问。

“我们都是来送祝福的。”男孩说：“也把祝福送给你。”看得出黄媛媛非常开心。

“我叫马鲁，你呢？”男孩问。

“你可以叫我媛媛。”

张云龙看到两人彼此打着招呼，心里很不快，又插不上话。

“我有一个响果，你看。”男孩说着，拿出一个东西，轻轻吹了几下，一串乐声流出，清脆欢快，像笛声一样。

黄媛媛惊奇地瞪大了双眼，男孩把响果递给她，接到手中一看，原来响果的壳上被凿出了几个小孔，细看还有雕刻出的漂亮花纹。

“真漂亮。”黄媛媛说，把响果还给男孩。

“你喜欢就送给你吧。”马鲁说。

“真的吗？”黄媛媛高兴地问到，又斜瞄了一眼张云龙，看到他满脸不悦转身走了。

黄媛媛想了想又把响果还了回去。

“我可以给你重新做一个，来。”马鲁说着，指了指不远处，那里有条河，在阳光下泛着亮光。

两人到了河边，马鲁开始弯腰寻找什么，不一会捡了块薄薄的石片，又找了个大石头让黄媛媛先坐下，然后坐在她的旁边，向她摊开手掌。

“什么？”黄媛媛不明所以。

“你那个响果给我。”

黄媛媛掏出自己的响果递到马鲁手里，看到他的手掌宽大红润，手指修长。突然，马鲁把黄媛媛的手握住了，温暖有力，透亮的双眼看着她，她的心突突地跳的很快，不知该怎么办。

“只需要一小会儿。”马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黄媛媛猛然惊醒，看到自己的手停在半空，马鲁手里握着那枚响果，并未去握她的手。她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幻想感到难为情，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马鲁开始娴熟地用石片在响果上雕刻，黄媛媛看到他的侧面棱角分明，鼻梁很高，眼睫毛长长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金黄，他低着头雕刻时，有几缕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她以为有了头发的掩护，马鲁就不会发现自己在看他，而马鲁这时突然把脸转向她，吓了她一跳。

“你在看我吗？”他说。

“没有，我看你是怎么做这个的。”黄媛媛慌乱地指指响果。

马鲁笑了一下，继续低头雕着响果。

“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他说。

黄媛媛紧张起来，不敢否认也没勇气承认。

“昨天我就发现你不是猫人，你连木马都上不去。”

“为什么？我从小就不敢上木马，我从那上面摔下来过，所以不爱玩那个。”黄媛媛辩解道，自己都觉得这种理由很没说服力。

“你的眼睛不一样，里面有很多疑问。”马鲁说，又看着黄媛媛笑了一下：“也很漂亮。”

黄媛媛看着马鲁的眼睛，发现里面是淡蓝的，这双淡蓝色的眼睛为马鲁增添了一份神秘。“猫人的血统的确和我们不一样。”她暗自想。

“你不会说猫语。”

黄媛媛哑然。

“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马鲁转过头，边说边忙着手里的活。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拉乎。”马鲁说，然后扔掉石片，合着手掌把响果摩挲了几圈，递给黄媛媛。

“好了，你试试。”

黄媛媛接过响果，看到上面有几个孔，还刻了一些波纹，一个小小的人。马鲁指着那些波纹说：“这个就是这条大洼河，这个人是你。”

“那你呢？”黄媛媛问。

“你肯定要离开这里的，离开了就会记不起来我，所以没有我。”马鲁说，黄媛媛觉得他有一种小孩子的单纯，她忽然想到如果用植物来定义马鲁，就是这个响果，看着普通，内心单纯，打磨雕刻后，就是一个能带给人惊喜的工艺品。

马鲁教黄媛媛怎么吹奏响果，黄媛媛学的很快，不一会就能吹出几句悠扬的曲调了。

“我给它取个名字吧，叫......叫口琴果吧。”黄媛媛说。

这时听到张云龙在远处喊她，但并不走过来，只是朝她挥着手让她回去，卫奇也在张云龙旁边示意她回去。

“马鲁，我要走了。”

“我只有说再见了。”马鲁说。

“你可以说后会有期。”

“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黄媛媛说。

“后会有期。”马鲁一字一句地说。

黄媛媛挥挥手，转身朝人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