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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观祭

小说:听雨轩文集 作者:楚云飞 更新时间:2008/3/15 9:00:06

玄都观祭

铁血七年孟春,上谕京师扩建,整饬规模。丞相杨公奉旨制新法,欲治整合筑基石,褰流量书华章。然其模棱推诿,苟全爵禄,多以帷幄施令,不能躬亲庶务。有御史某,以夔自居,善摩上意,图建功以意气,著名以圭笏。乃阴进财色,与之交通;上表请命,挽于颜色。未几,简国子监,领吏部司,署诸事宜。

城南有观,玄都是名。始建于初唐,以桃花轶事涉永贞革新传于后世。盖久空置,枭蝠迴,杂芜兹,不继从前荣光。前翰林院八学士,曰曹州樊公、曰豫州杨公、曰嘉州楚公、曰温州宋公、曰叙州吴公、曰泉州李公、曰越州沈公、曰幽州徐公。擅歌赋、工诗词。或俊爽睿智,激越顿挫;或雄浑老苍,豪放孤标,或凄惨诉说,温婉陈情,或尖刻贬斥,辛辣嘲讽。皆倜傥超脱,敦敏仁厚、不流世俗之士。盖以“强项”见隙于诸学士及中书舍人,于五年冬出奔于兹,碾冰解渴,撮雪充饥,苟延残喘。次年春,葺檐瓴、筑垣壁、刈秽草、植桃树,艰辛劳作,焕然一新。青帝感其诚,遣息夫人催花发,缤纷绚烂,艳丽无匹;百世绵延,永无止息;京师震动,以为奇观。八公遂传授道业、咨询经纬。骚人墨客,逸士隐者多流连于兹,海内盛名。

某恶之。昭旨谕,弁缇衣;耡桃木,引牛炬;空堂房,炀书经;锢户枢,封门闾。一月朔,夷平地。绌豫州杨公、越州沈公、幽州徐公太学博士职。当时,嘉州楚公好义,勤奏章,申利害,请缓急。弗许。欲进,内侍倨傲不传,候三朝而不得入。于是,精神憔悴,形容枯槁,乃作歌曰:

佳木

北有佳木,赳赳于斯。

诞诞其枝,葛萝附之。

召伯失栖,忡忡去之。

北有佳木,振振于斯。

喓喓其声,鸠鹊巢之。

召伯失粟,惙惙去之。

北有佳木,棣棣于斯。

嘈嘈其语,狐豵穴之。

召伯失食,惴惴去之。

二月望。八公悉聚兹,衣素服,焚兰香;敬三牲,吊瓦砾。作文以祭之,其文曰:

玄都清观,赖刘公美誉而扬天下。刘公,讳禹锡,字梦得,彭城书香世家,天资聪颖,才识过人。贞元九年与柳公宗元同第擢进士,登博学宏词科。十一年登吏部取士科,授太子校书。十六年入杜佑幕掌**,建徐州堪乱军功。十八年事渭南主簿。次年辟监察御史。与王公叔文交好,每有谟猷,缄无不从。当时,奸宦专断,废弛朝纲;藩镇割据,王令不畅。永贞元年初,王公举新法,欲稽弊而矫,唯变所适。九月,奈何谋不足,竟败绩,贬迁徙,赐鸠绫。另同谋王公伾贬开州,后病仆。坐贬刘公禹锡连州刺史复贬朗州司马,贬柳公宗元邵州刺史复贬永州司马,贬韩公泰抚州刺史复贬虔州司马,贬韩公晔池州刺史复贬饶州司马,贬韦公执谊崖州司马,贬陈公谏台州司马,贬凌公准连州司马,贬程公异郴州司马,史称“二王八司马”者。

元和九年末,刘公奉召归。次年三月,京师玄都观桃花绽放,烂漫如红霞,观者甚众。某日,当朝旧友、新贵相邀赏花,刘公伴行。十载贬谪,触目伤怀,作诗一首: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因其诗作著名,一时流传。有佞者曰:“名为咏花,实则讥刺朝廷新进要员,属大不敬。”于是内侍流言,朝堂蜚声,上以旧故而不悦,拟外放播州刺史。播州者,边僻蛮荒之地也。柳公闻之甚忧,以刘公高堂老弱不堪跋涉星夜上表,乞请更柳州。裴公度亦怜其才学,多有斡旋,遂改放连州。十四载后,裴公入相,荐刘公以和州刺史入尚书省主客郎。大和二年初,奉召返京师,鞍马未驻,即走玄都观。时序暮春,种桃道人已故,垣壁圮毁,桃树凋败;燕麦野葵,参差披拂。乃作《再游玄都观绝句》:

百亩中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花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樊公曰:一等文章一等气质。如许旌节,慨然慕之,所谓地灵通人杰,玄都精神者,盖以此远迩耳。

嗟夫。沐浴清华,滋露承馨;衍泰致精,造化钟灵;人间花园,天上御苑。谪客骚人,把金樽邀明月;逸士隐者,揽清风驰九天。朝倚栏干,拂翠微之幽纤;晚启窗扉,望星汉之渺远。情思婉转,共暗香而漪涟;疏影徘徊,与落英而伤感。投玉壶而流曲觞,理焦桐而拂素弦。明月皎皎,白露若霫;桃花颔首,鸣虫竞欢。而或惊飙骤至,掩明月而白露漫,裂曲殇而五音乱,戕仙株而鸣虫散。紫陌萧瑟,红尘不兴。耿介之志为滞,干云之气为断。

既兰芷罹霜,远离宫禁。诸公吊故墟者,或有黍离之情,或有怀沙之泣。当时虽天道无常,而人可尽其能事,是以效中散冶铁,绝斯文而衔稗草,除高冠而结布衣,泥涂轩冕入玄都观。于是斩荆棘,除污秽,方有庇寒广厦,百亩桃花。继而吟诵和答,凝白云之安歌,扬天籁之清音,此乐何极焉。然则自然风雨,象为晦明;司马鸾刀,曹氏雪殷;事若必至,固然有徵。依稀鸣驺入林,鹤书赴观;请笔墨徼利达,邑租赋以光鲜。诸公或忧或怨,或哂或怒,而无一从征者。杨公曰:岂可效周子之俗,使素琴蒙羞,桃林含恨。沈公曰:项有骨,不可曲,吾辈清流,请投黄河。终致戕风急布,杀伐倏忽:桂堂兰殿,竟一夕为齑土;夭桃青芳,转一瞬化尘烟。虽欲效巢父,追许由,奈何心忳以志抑,于是有昌黎之鸣,援翰以述意;怀裴公之不见,奉宣室待何年?呜呼。

时楚公激愤填膺,作《三题玄都观桃花》:

舛命玄都舛俊才,刘郎去后楚郎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定叫桃花为我开。

时运不齐,天命多逆。吐心扉之细语,染落英之浅红。呜呼哀哉,诚哉斯言;哀哉呜呼,痛哉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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