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本以为，以后再见到朱雀时，这女人定不会对我假以辞色，甚至，根本会当我作空气。可第二天，在郑建军的别墅里见到朱雀时，我才发现，自己对这女人的想法，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同样是阳明山上的别墅，当我接到通知赶到这儿时，屋子里已经坐了一大帮人，而朱雀，也在其中。在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中，朱雀无疑是最耀眼的那个。只是，她的美丽这会儿似乎没多少用武之地，在坐的人里，谁都知道这美丽的妖精是个绝对强悍的主儿，谁要敢没脑子的去招惹她，那无疑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昨天晚上的刺杀行动是成功的，但这样一来，“天枢”与“摇光”两派的全面战争，便再也无可避免。所以，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全都是“天枢”一派的骨干人物，而聚集于此的原因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临战前的部署与动员。

来这里之前，我与“熊猫”见了一面。“熊猫”就是那家仿真武器店铺的店主，我和陆云巍之间的情报交通员。对于为什么自己的代号会是“熊猫”，这家伙的解释是，代号这东西，不过是方便别人称呼你，表明你身份的一个象征罢了，所以，叫阿猫阿狗都无所谓。当然，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取些比较威风的代号，天王、地虎之类的什么都行。

当然，这次碰面，他要说的自然不会是代号有什么意义，他急着见我的原因，是陆云巍有最新的指示给我，而且，同样是“十万火急”。

陆云巍给我的指示，用句简单的话概括起来就是：搅浑水。把“刺秦”这潭本就浑浊不堪的水搅得更浑、更乱。让他们在内斗中消耗力量，两败俱伤。这样子，我们就可以好整以暇地出来清场。

“熊猫”说，上次传回去的情报相当有价值，“刺秦”情报网络的骨干分子都已经被监控起来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最后他说，“老巢”让我转告你，他们对你一直以来的表现相当满意，他们希望，你这只放飞的“云雀”，能够飞得更高、更稳，他们等着你安然回家。

“熊猫”所说的“老巢”，自然是指陆云巍那一帮人，而“云雀”呢，除了我这个“卧底”还会有谁？没错，一直以来，我都是被“老巢”放飞出来的一只孤单云雀，我已经飞了很远、很久了，已经飞累了，而现在看来，离我归巢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远了。

“墨尘，怎么来得这么晚？”

见我进屋，郑建军说道，然后，示意我找个位置坐下。

对于他的疑问，我自然有合适的说辞。我说，没什么，甩几个跟屁虫花了点时间。我说的是实话，来这儿的路上，的确有人跟踪我，不过，也仅仅只是跟踪，倒没有像昨天那只苍蝇一样死咬着我不放。所以，带着他们逗了几个圈之后，这些烦人的跟屁虫，便被我甩掉了。

郑建军哦了一声，再次催促我坐下。苦笑着看了他一眼，我用眼神告诉他，不是我不想坐，而是我不敢坐。

郑建军环顾了一下四周，总算明白了我想坐而不敢坐的原因。屋子里，只有朱雀旁边还有空位，而其它的地方，早就被人占满了。对于这一现象，郑建军自然是很清楚的，在座的哪一个不知道朱雀是个绝对不能招惹的主儿？想必这里也有人在她手里吃过不小的亏，于是乎，大伙儿都下意识地坐得离这女人远点儿，惟恐一不小心，又被这女人修理一顿。

“兄弟， 你怎么得罪了这姑奶奶啊？”郑建军用眼神对我说。

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告诉他，我怎么知道，女人的心思我怎么懂？

郑建军苦笑，正准备找人替我搬来把椅子时，朱雀说话了。

“小孩儿，过来，到姐姐这来坐。”

这死妖精，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哭笑不得，好歹我也是堂堂“四灵”之首的“青龙”啊，她居然叫我小孩儿，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想，我这“青龙”的脸，今天算是丢到家了。

郑建军以一种爱莫能助的表情望着我，很是同情的样子，可从他那双眼睛里，我看到的分明就是幸灾乐祸，至于在座的一群混蛋，不用说也不会比他好到哪儿去。

“过来啊！”朱雀招着手，“还要姐姐过去请你不成？”

可别，我暗叫，赶紧走了过去，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生怕这妖精再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来。

“这才乖嘛！”朱雀笑盈盈地对我说，还很亲昵地伸出手在我头上拍了拍，对周围众多瞪大的眼球，仿佛没看见一样。而我，已经连苦笑的心情都没了。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现在开会吧！”关键时刻，还是郑建军帮了我一把。既然开始说正事了，大家的注意力自然不会再放到我身上。朱雀这妖精也规矩了起来，只是，她冲我眨着眼睛的那俏皮一笑，在让我心神一颤的同时，更有点儿惴惴不安。因为，从她那俏皮的眼神里，我分明看到她在说：“臭小子，叫你昨晚惹我生气，哼！”

随着这场临战前的会议进入正题，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变得低沉起来。毕竟，对于“刺秦”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一场战斗，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句千年前的诗句，恐怕，最适合此刻在座众人的心情吧。然而，这战斗偏偏无法避免，一如我无法避免最终与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兵刃相向。或许，这就是身为人的悲哀吧，在命运恶意的玩笑面前，人类，自诩为这世界主人的人类，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

“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天，我们也一直努力地去避免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很遗憾，这一天还是来了。这时候，再去讨论谁是谁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在分派完任务后，郑建军如是说道，语调说不出的悲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座的兄弟姐妹们，现在，我们和他们，谁都回不了头了，所以，我们只有背水一战，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

没有人说话，也不会有人想说话。曾经的兄弟手足，如今，却因为意见的分歧而不得不生死相争，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愿意面对？恐怕，经过这一次内乱之后，无论谁胜谁负，“刺秦”的实力都会一落千丈。我甚至在想，对于这样一个连自保都成问题的杀手组织，还有彻底铲除它的必要吗？可惜，这只是我的想法，它不是陆云巍的，更不是那些老家伙的。在他们的眼里，“刺秦 ”，这个从成立开始就对国家的内政有着巨大威胁的组织，无论它是强大还是弱小，都是必须彻底铲除的对象，不然，始终都是个祸害。

凭心而论，在“天枢”与“摇光”两大派系中，“天枢”一方的实力是强于“摇光”的。尤其是当一直中立的天机与天璇因为上一代“青龙”的事情，转而支持“天枢”，而号称“刺秦”二十八星宿中战力最强的“东方七宿”又归我统领后，“天枢”一派，更是占了压倒性的优势。“摇光”一派，连同他自己在内只有三名“北斗”，昨晚又被我和朱雀除掉一个，所以他现在还剩下的主要力量，也就是“西方白虎”和“北方玄武”以及他们属下的星宿们。“摇光”不是傻子，更不会一时头脑发热，所以，他那不可能不明白现在的形势。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还敢与“天枢”一搏呢？难道，真的是无法回头的背水一战么？

我本想提醒郑建军，让他小心“摇光”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可是，当我想起陆云巍的交代，想起那个“搅浑水”的指示，我将这已经快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当时，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有余文龙这个军师在，他们不可能会想不到这些的。再说了，“摇光”他又能有什么后招呢？去别的组织找外援吗？那无疑于“刺秦”的**，他手下那些忠于“刺秦”的人，第一个就不会同意。我想不到“摇光”的依仗是什么。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摇光”他的后招，竟是针对我来的，而且，是如此的无耻，让我几乎忍不住当场就拧断他的脖子。

那是“刺秦”内的派系之战即将全面开打的前一天，那一天，我们这些“天枢”派系的骨干们刚好做完临战前的部署，正按着各自的分工，着手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那场恶战。

而就在这个时候，“摇光”，这个此时最不应该出现在任何一个“天枢”派面前的家伙，却出现在了我面前。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用枪对准了他的头。对于这条送上门来的大鱼，我自然不会白白放过。

可这家伙却没有丝毫的紧张，仿佛脑袋被枪指着的不是他一般。而且，在我冷冷地说出一句，是你自己来送死时，这混蛋却笑了，笑得很是开心。

这让我很不爽，真想一枪就了结了他。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这混蛋嘿嘿笑着说，“文墨尘，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杀死我，可惜，你不敢。哈哈哈……”

“是么？”我冷冷地说道，手中的枪有意地晃了晃，让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

“当然！”他仍旧嘿嘿笑，语气很是笃定。“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而且，是一辈子的后悔。”说完，他又哈哈大笑，一边张狂地笑着，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当他掏出照片的那一刹那，我还以为自己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正准备杀掉他灭口时，他却将照片递到了我眼前。

那是一张全家福，若寒姐她们家的全家福。这王八蛋，他居然用若寒姐她们一家人来威胁我。

“怎么样？这女孩子，很漂亮吧？”他得意地笑着说，“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一枪打爆我的头啊？哈哈，一定是的。你看，你的眼睛里全是杀气，不愧是咱们刺秦的第二杀手啊！”他啧啧地晃着脑袋，那副得意的模样，让我真想将那颗脑袋从他脖子上拧下来。

“可惜，你不敢！”这混蛋接着说道，然后，又哈哈大笑。“我说的没错吧？你现在不敢杀我，对不对？因为你知道，如果我死了，她们也活不了。唔，你看，多美丽的姑娘啊。她叫冷若寒对吧？光听名字都让人心动呢。嘿嘿，就算是跟朱雀那妖精比起来，也不逊色哦！”

“闭嘴！”我冷冷地说道，语调平静，可心里的愤怒却是排山倒海。“说吧，你想怎么样？”

“果然痛快，呵呵！”他说道，“我最喜欢和痛快的人打交道。”

“有屁快放！”我很不耐烦地说。

“很简单！”他打了个哈哈。“我要你什么也不做。”

“什么意思？”皱了皱眉头，我问道。

他又是嘿嘿一笑，他说，我们知道你和“天枢”是患难之交，所以，就算我想要你帮我对付他，你肯定也不会答应。因此，我只要你什么也不做，包括你手下的“东方七宿”，明白了吗？这是不是很简单？

望着那张捏在他手中的全家福，我很艰难地点了点头。我说，“摇光”，我可以答应你，但你最好给我记住，今天这笔帐，我早晚会跟你算的。还有，我指着那张照片说，如果你敢动她们一根头发，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界上。说这些话时，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很冰冷，冷到没有一丝温度。我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相信你不会忘记，我在“刺秦”的杀手榜上排名第二，迄今为止，我要杀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活着的，包括“开阳”！

听到我说这话时，他脸上的笑容明显窒了窒，但随即又笑了起。他说，当然，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放心，我“摇光”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说过的话，还从没有不算数的。只要你遵守你刚才的承诺，那我也绝对不会破坏协议。可如果……

“没有如果！”打断他的话，我沉声说道。“把照片给我，你可以滚了。还有，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不然，你知道那后果会是什么。”

“摇光”心满意足地走了。不得不承认，他这招棋很厉害，差不多算是釜底抽薪了。当内战开始，被“天枢”一方寄予厚望的最强劲的战力“东方七宿”却不出现，仅士气上，就是一个强劲的打击。如此一来，郑建军他们会打的很苦，很艰难，就算能赢，也只能是惨胜。

当内心的愤怒慢慢控制下来时，我开始无奈地苦笑。我那该死的预感，它又一次成为了现实。郑建军啊郑建军，我在心里暗叹。虽然，我和你早晚都会有对立的一天，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这一切，都源于“刺秦”的这场内讧，而导致这内讧的根结，却是那个“天诛”。

“天诛”，说起这个“刺秦”筹谋已久的计划，我的背上不由泛起阵阵凉气。虽然，早在答应陆云巍来干这“卧底”之初，就从陆云巍的口中得知，郑建军所在的那个**，有着一个相当惊人的恐怖计划。可谁知道，当来到这儿，发现所谓的**竟是个庞大的地下杀手王国时。我就知道陆云巍他没对我讲实话。我想，他的考虑或许是，如果我知道自己这“卧底”，将是要去当一个杀手的话，十有八九我不会答应。这个老混蛋、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摆了我一道，而我还傻不愣愣的信以为真。这些喜欢玩点儿智力游戏的家伙，果然没有个好东西，一群混蛋！

陆云巍这混蛋后来对我说，当他收到我那份“十万火急”的情报，看到那个只能用胆大妄为或是极端恐怖的“天诛”计划时，他心里的震惊，竟让他的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他说，虽然他们对于“刺秦”那个神秘的计划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们没有想到，“刺秦”要做的事情，竟然如此之极端。如果这个“计划”真的被“刺秦”发动起来，那么，我们的国家，就会立刻陷入风雨飘摇的危险境地，连国之根本都有可能随时坍塌。陆云巍还感慨，无可否认，那些贪官墨吏、国家的蛀虫以及社会上的残渣败类，确实是人人想杀之而后快。但是，“天诛”的打击面实在是太广了，真要让它实现了，那我们这个国家就彻底的乱了。他说，在如今这个并不和平的年代，一个国家的内政乱了，后果，可想而知……

如果，把如今社会上那些污秽、罪恶、见不得光的权钱交易、权色交易、利益关系等等比做一个人身体上的恶性肿瘤，那么“刺秦”的天诛，就好比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不进行任何麻醉，不加装任何生命维持系统的情况下，狠狠地将这个恶性的肿瘤给切除。如果，这个病人的身体很强壮，或许，他还能从切除肿瘤的剧痛中撑过来。可事实上，这个病人，已经被这肿瘤给折磨多年，他的体质已经变得相当虚弱，如果在把叫做“天诛“的刀割了下去，那么，在肿瘤被切除的同时，很可能还会彻底切断病人的生机。就像这整个“卧底”计划的最终主持者，那个已然白发苍苍的老人所说的那样，这中顽症，是要慢慢治，一步一步来的。必须得先把病人的身体变得强壮，各项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才能进行手术。一刀切虽然痛快，可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万事万物都有个承受的度，如果过了这个度，其结果往往就是适得其反。

这就是“刺秦”的“天诛”，以最简单，最血腥、最暴力的手段而进行的“天诛”。只是，这简单和直接的办法，却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或许可以治标，但永远无法治本。当我了解了这绝对称得上“恐怖”的“天诛”后，我终于明白，“摇光”那些人，为什么会挑起这场同门间的火拼。因为，他们不想失去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利益、权势、金钱，或是其它。他们清楚，因为“天诛”的存在，“刺秦”早晚会面对国家机器的全力剿杀。他们不想为了那个本就很难实现的梦想，而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但是，如果有一天，“刺秦”真要进行“天诛”，就算他们再不情愿，也只有进行。否则，郑建军等人就可以直接夺走他们的权力。他们不想看到这一天，所以，他们想要夺权。反正那个神秘的“北极星”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谁知道他是死是活，与其为了那多少年前不切实际的梦想而赔上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还不如早日将“刺秦”的控制权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只有如此，他们才能继续过着奢华的生活，继续拥有他们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或许，还能拥有更多，因此，何乐而不为呢？

细想一想，这好像也很正常，当一个人过惯了舒适安逸的生活后，你很难再让他去吃苦。人这种动物，他本身就是懒惰和贪图享受的，这是人类本性里所拥有的原罪，谁也改变不了。

不过，那时的我，是不会去考虑这么多的。虽然，我答应了“摇光”，但对于这种贪恋权利，不惜同门相残的混蛋，我是打心眼里厌恶的。如果不是我那个任务，我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这混蛋。

可笑的是，这混蛋居然还天真到用若寒姐一家人来要挟我。如果真要这么简单就被他给要挟住了，那我可真是白混了。我想，就算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就在他从我这里志得意满地离开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派去监视若寒姐一家人的手下们，就已经被另一股力量牢牢地控制住了吧。而那股力量，不用猜也知道是陆云巍的人。对了，他们的名字，就像他们那同样见不得光的身份一样，叫做“暗影”。关于“暗影”的解释，他们是这样说的，黑夜是白天的影子，而他们，则是黑夜的影子。他们行走于黑暗中，不容于阳光下，但是，与其它黑暗生物有着本质上不同的是，他们的心中有光。就算他们身处的地方是如何的黑暗，但在他们心里，却守护着一份光明。他们说，身为“暗影”，他们的职责就是，在黑暗中，守护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