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现在想起来，我这“卧底”，其实做得很失败。连陆云巍这混蛋都开玩笑说，能如此顺利地剿灭“刺秦”，你小子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淡淡笑了笑，我没有答话。他说的没错，我的运气真的挺好，不然的话，别说是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结束我那段杀手的生活了，我现在还能不能活着，都还是个未知数。因为，陆云巍这混蛋，打一开始就没告诉我实话。他说郑建军他们的组织是一个**，告诉我这个“**”正在筹划一起大型的恐怖活动。那时候我还以为，这所谓的大型恐怖活动，无非就是那些武装农民常干的什么炸弹袭击，顶多，规模上会大许多而已。可等我加入“刺秦”后我才发现，陆云巍的情报居然错得离谱。“刺秦”这个组织绝对恐怖没错，但它不是那种普通意义上的**，所以，它绝对不会去干那种疯子才会搞的“恐怖”主义，因为，他们是杀手，而不是精神上有问题的**。

**里可能会有杀手，但职业杀手肯定不会是**。除了那些天生的杀人狂外，绝大多数杀手选择这个职业，无非就是为了钱。无论是为钱而杀人，还是为杀人而杀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杀别人，而不是被别人杀。所以，就算是再笨、再变态、再不入流的杀手，他们也不可能蠢到绑着炸弹去跟人同归于尽。

石榴曾给我讲过杀手的定义。他说，杀手是种职业，很特殊的职业。干这一行的人，都喜欢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他们不能融入普通人的社会，所以，他们要时刻用心地去观察自己的周围，他们永远不能体会普通人的生活，但他们却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之道。这是一种“非人”的职业，虽然做起来充满了危险，但胜在报酬很高，工作也相对简单。无论是在钢铁铸造的冷兵器时代，还是火药兴起后的热兵器时代，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你失神的瞬间，让凶器刺入你身体致命的部位，然后甩手、转身、潇洒地离开。

但是，这家伙又嘿嘿笑着说，当然了，你完全可以把杀手这份职业作为兼职来看待。杀手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表，从你接到单子的时候，从收到定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杀手；而在脱去工作服，收起枪支、整理完自己的弹药，在下班之后，你只是个平常人，作为平常人，你可以去酒吧，可以去红灯区，可以做平常人做的一切。对了，做平常人还有一点小事情你要记住，那就是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要说梦话。所以，杀手只是工作，不是身份！如果你把这项工作当作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很遗憾，你将为此失去很多东西，尤其是生活的乐趣。

因此，我对陆云巍开始提供给我的情报产生了怀疑，进而肯定这老狐狸是在忽悠我。毕竟，他们曾经是派过“卧底”到“刺秦”的，要说不知道“刺秦”是个什么样的组织，鬼都不会相信。要知道，**和杀手组织，这本身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在**里当“卧底”，就算被发现了，我还可能逃得掉，逃出他们的势力范围，那我就算安全了。可在这杀手堆里，要是被人发现我是“卧底”，最好的结果是下半辈子都在山里当野人，至于最差的结果，那自然是陆云巍派到“刺秦”来的前几位仁兄一样，人间蒸发，连尸体都找不着了。因为，任何一个地下组织，比如黑社会，对于那些组织里的**，以及那些试图窥探它秘密的人，从来都不会有手软留情的时候，而杀手组织，那就更会对你千里追杀了。无论你逃到哪儿，躲到哪儿，只要这个组织还存在，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他们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所以，我只能承认自己的运气真的很好，好到居然能让我碰到“刺秦”的这场内讧，让我们可以很轻松地将已然元气大伤的“刺秦”连根拔起。这不是运气好，又是什么？

不过，朱雀的死让我知道，我的好运气差不多已经到头了。就算郑建军他们还不知道我是打入他们内部的“卧底”，但在战争开始后，我包括我所属的“东方七宿”却集体缺席，这已经足以引起这些老江湖的怀疑了。所以，朱雀才会在半路上截住我，才会问我为什么吧！

朱雀，想到这个已然香消玉陨的美丽女子，我的心就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她走了，微笑着走了，走得安详和坦然，仿佛，那一个吻，已经让她获得了这一生的满足一般。她走了，从此这世间的一切都再与她无关。可我呢？我还活着，我仍然得在命运安排的轨道里不停地挣扎，还得去面对郑建军、面对余文龙，面对我与他们最终兵刃相见的那一刻。

夜色依旧，夜风冰凉。跟随在我身后的仍是那群如同暗夜幽灵一般的“暗影”。我们的目的地是“星庭”，那个位于乡间的古朴庭院。那里，是“刺秦”派系之战最后的战场。不对，不是最后的战场，而是最后的据点。“刺秦”还侥幸活着的人们，对抗这支突然杀出的“暗影”的最后据点。

原铁森，我身这群“暗影”的队长对我说，“刺秦”的人很不简单，有一个杀手在临死前把受到不明力量攻击的消息发了出去。说到这儿，他淡淡笑了笑，他笑着说，后面的话，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到吧？

点了点头，我说是的，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原本正在全力火拼的两派，已经停战，并重新携手对抗我们的攻击，对吧？

“没错！”他呵呵笑着，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但已经迟了，不是吗？”

“呵……”我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原铁森说的没错，就算“刺秦”的杀手军团如何了得，在经过了几乎一夜的内战后，也已经是元气大伤。而反观“暗影”，他们不仅战斗力强劲到恐怖，更以逸待劳多时。更何况，“刺秦”的杀手再厉害，可多是以个人的单打独斗为住，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擅长配合作战，在对上以小组战术配合为主要作战方式，能充分发挥火力优势的特种战部队时，他们基本上没什么胜算。

所以，这场战斗，基本上不会有悬念，郑建军他们，不过是做着最后的挣扎罢了。

等我们赶到“星庭”的时候，战斗早已经开始。浑身包裹在黑色特种作战服内，佩戴着实时战场侦察通信系统的“暗影”们，对“刺秦”的残余力量发起了毁灭性的攻击。枪声、爆炸、火光、弹头破空的尖啸，以及人体中弹后与临死前的惨叫，所有的一切，让这个乡间的庭院都在不住地颤抖、**，也给那个开始露出第一丝晨曦的黎明，染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色。

“你可以不去。”原铁森对我说。“这是陆处长说的。”

摇了摇头，我说不，难道你忘了，他让你们听我指挥吗？

“没错！”他笑了笑。“可是……“

“没有可是！”我有些粗暴 打断了他的话。“我必须去，无论如何也的去，我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明白！”他点了点头，然后，大手一挥，又一群黑色的幽灵投入了战场，其中，也包括我。

对于这个我曾经住了两月之久的庭院，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无比熟悉。所以，没作任何停留，我们直接向内院突进。

一路之上，我能见到的只有尸体。一具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连一个“刺秦”的伤员都见不着。

转过头，我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原铁森。这家伙很不以为然地嘿嘿了两声说，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了，我们，没有留活口的习惯。

没有留活口的习惯！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陆云巍，还有他身后的那群老家伙们，还真是狠啊！他们派“暗影”这支在战斗中从不留活口的部队来对付“刺秦”，用意再明显不过。“刺秦”，会被彻彻底底的清除，一个都不会剩下。

“文墨尘！”原铁森突然叫住我。

“什么事？”停住脚步，我问他。

“你是狙击手，不用再往前了吧？就在这儿支援我们好了。”

他这不过是个借口，好心的借口。原铁森，这个刚刚用平淡的口吻说，他们没有留活口习惯的男人，他并不冷酷，同样有请有义。他是不想让去面对“刺秦”内那些熟识的人，因为他知道，作为一个“卧底”，是不可能不与“卧底”组织里的人产生感情的，而今天这样的场面，对于任何一个“卧底”来说，都不会好受。所以，他给我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我能理解他的好意，但我并不准备接受，因为，我说过，我要亲手结束这一切。于是，我摇头说不，我说，今天，我不做狙击手了，该做突击手。

原铁森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对我说，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按你的意思吧。不过，别怪我这人多嘴啊，千万别感情用事。

深吸了一口气，我说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有，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没什么，他呵呵笑，然后示意大家继续前进。他对手下那群“暗影”说，弟兄们，手脚麻利点，不然，咱们连汤都没得喝了。

“暗影”们没有答话，但前进的速度立刻加快了不少。纯黑色的作战服从头到脚，让他们看起来真如同一群幽灵，从遥远的地狱来到人间，收割人类生命和灵魂的幽灵。

内院的战斗打得很激烈，线我们到达的“暗影”正在与“刺秦”还剩下的杀手们残酷的搏杀。但是，从“刺秦”那边明显稀薄的枪声可以看出，“刺秦”，他们的反抗，不过是末路穷途的困兽之斗罢了，灭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端着从一个“暗影”突击队员手中换过来的95“短突”，我冲在了我们这支小队的最前面。原铁森似乎在后面叹了口气，也跟着冲了上来。

冲进内院，下意识地望向何老天天坐着晒太阳的那个位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已经碎成了片片碎片的藤椅，然后，是倒在地上的老人，那个曾给我讲因果报应，佛家哲理的老人。他倒在血泊中，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恨与不甘，一瞬间，我竟然错觉，这个老人，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的脸上，才会如此的平静，看穿了人生的平静。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因果？

杀人者，人恒杀之，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刺秦”，这个以杀人为生，以杀人壮大起来的杀手王国，也许，从成立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被灭亡的结局吧。因为，这是因果，非人力所能改变。

在老人身前蹲下，默默地注视，将他有些散乱的花白头发捋好，然后，起身，继续望前。前面就是那丛美人蕉，一丛已经被战火打得面目全非的美人蕉。接着，我又看见了花匠，那个笑起来傻傻的花匠。他整个人坐靠在那丛他心爱的美人蕉下，圆睁着的双目告诉人们，他死的何其不甘。他坐着的地上是一滩殷红的血，而血液仍旧不断地从他身上众多的弹洞中往外流淌，汇入到地上的一滩殷红里。

摇了摇头，我听到了自己心底那无奈的叹息。郑建军、余文龙、天机、天璇、摇光……现在，我还没看到他们，所以，我敢肯定他们还活着，他们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奋力抵抗。只是，在这压倒性的攻势面前，他们，还能抵抗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