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万桥镇之战（下）

二十多个人趁黑夜出发。他们抬着十多个大水雷，翻山越岭，来到瑞昌北部的江边，每个水雷有二十多斤重，比地雷大得多。

韩文德在军校里学过爆破，对水雷的品种和特性很清楚。教员说，中国从明朝嘉靖年间就开始制造水雷了，有好几个名字，什么“水底雷”。 “水底龙王炮” “水底鸣雷” “混江龙”等等一些。操作比较麻烦，他们现在准备下在江里的水雷是磁性水雷，是德国人制造成功的。磁性水雷采用非触发式磁性引信。当舰船通过时，引起水雷周围磁场的变化，引信在变化的磁场作用下产生动作，击发引信，引爆水雷。

安装水雷也比较麻烦，安装水雷的人员下在水里边，要到深水航道跟前下雷，不然，舰艇离得远，就是爆炸了也没有什么作用。水雷露在水面上容易被鬼子发现，就必须想办法不让水雷沉底，也不能露出水面，这样才不容易被鬼子发现，才能炸了军舰。韩文德他们经过反复试验，终于确定了浮木的重量和水雷沉在水里的位置，他们在营房把水雷绑好，到江边以后只需要水性好的人下江游泳，把水雷安置在水较深的地方就行了。还要在水里固定浮木，也不容易。

他们绕过鬼子的炮楼，来到江边，只见满江的星星，江水在滔滔流着，星星就在江水中闪闪烁烁。韩文德分出一半人下江安放水雷，一半人沿河岸撒开掩护，这次来的虽然只有二十多个人，却有两挺机枪，一挺是韩文德的，一挺是牌九王的。韩文德不会水，留在岸上守卫，一边一挺机枪。如果岸上打起来，下江的人就比较危险，因为从水里退上来很慢，岸上的人必须死命抵挡十分钟，水里的人才能上来撤走。

桂英和他哥哥黄世金都下水了。她和她哥哥一组，在水里抬着水雷，一步步向深水区走，水面上有风，水也凉些，但是，他们在游击队吃苦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到了航线边水比较深的地方，他们兄妹俩互相配合，先在江底砸上固定桩，然后把水雷和浮木固定在从江底固定桩拉上来的绳子上，按照平常训练的方法，他们很快就固定好了水雷，然后往回游。刚游到岸边，就听机枪声响了，顿时，枪声响成了一片。

黄世金和桂英赶快爬上江岸，穿上衣服，其他的队员也陆续上岸。

原来是他们这个小组遭遇了鬼子一个班的巡逻队，机枪一扫，鬼子就死得差不多了，再冲上去把没死的鬼子和反抗的鬼子彻底消灭，不漏一个，然后清点人数。韩文德见下水的人都上来了，就低声命令，撤！

就在这时候，沿江岸都响起了枪声，还有信号弹升起来，他们知道，布雷的小组可能陆续被鬼子发现了。因为是黑夜，鬼子出动也不会很多，所以，各个小组的损失不会很大。江里也出现了鬼子的巡逻舰，打着雪亮的探照灯，向他们嫂过来，舰上得机枪也响了。

忽然，江里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鬼子的机枪不响了，韩文德估计是水雷爆炸了，也不知道把鬼子的军舰炸得怎么样，带队迅速撤退，沿原路返回了驻地。随后，各个小组也陆续回来了。

第二天，他们听说置放的水雷炸坏了一艘鬼子的运兵舰，舰沉了，舰上的鬼子兵却没伤几个。那个巡逻舰也被炸伤了。炸坏军舰是他们第一次听说，以前安放的水雷还没听说有炸坏军舰的。主要原因是鬼子有扫雷舰。扫雷舰扫一遍雷，然后军舰才开拔，所以，在长江上布雷不像美国在太平洋布雷起的作用大。

随后一段时间，韩文德他们一直在横路、武宁、端昌、高安、靖安一带活动，寻找鬼子的弱点，乘机攻击鬼子和伪军。这时候，鬼子因为在太平洋战场上吃紧，兵力不够，从中国不断往太平洋战场上调兵，把精力全部集中在那个大战场上，韩文德他们游击队的环境就相对比较好了。有了很大的回旋余地，过去经常被鬼子追着打，现在主动出击的机会也比过去多得多了。

一天，队伍来到巾口南边一个山边村子。这一天没有仗打，韩文德难得一日清闲，爱访问当地有学问老先生的毛病又犯了，他问村里的保长，村中有没有学问高的老贤哲。

保长说，有个陈敬之老先生。

一听陈敬之，韩文德就想起他接兵回来，被分配到汪大哥的中队任分队长，认识的那个陈靖之，那个陈靖之是青帮在那一带的首领，他靠那个陈靖之陈老的帮助，才在那儿打出了小韩的名气。不知道这个陈敬之是个什么样人？

这天上午，韩文德带着传令兵老张来到陈敬之家里。见这位陈敬之是一位清瘦但是看起来很有学问的老人。颌下一尺多长的白胡子，一看就是位忠厚长者。

老年人见他来了，高兴的接待，给他倒水递烟，然后坐下叙话。

韩文德问，你是陈敬子先生？

老人回答说，我叫陈敬芝。

韩文德又问，你跟那个青帮的陈靖之是什么关系？

老人说，我与他没关系，那个陈靖之是孤身一个，在江湖上行走，他是一位讲义气的江湖老大，我是教书的先生。我们的名字是音同字不同。我老家是河南广山人。前辈人因河南发生灾情而逃出来，落户到此。我家人口多，因为战争，年轻人在家立不住脚，多数都在外地教书上学。或做小本生意。都是为的活命。现在家里还有十余人以农为本。听你的口音，也像是咱北方人。

韩文德说，我是陕西高陵县人，然后述说了他去延安没去成，当了国民党的兵，参战台儿庄外围，在徐州砀山、开封、兰封血战，伤亡七万余人，黄河扒口，回救南京，藩阳湖畔，庐山、马回岭血战，哔叽街据守，由正规军逃到游击队六年，一直战斗至今。

老人问他，你多大年龄？

韩文德说，二十二岁。

老人说，你二十二岁就打了八年仗。从十四岁就开始打仗？

韩文德说，我十四岁当兵。

那老人慨叹道，这战争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敌人在江西北部沿铁路公路，城市、山口，重要山头都修下碉堡群，可怜我们赣北人民，被敌人烧杀掠夺，妻离子散、每天提心吊胆，真是苦不堪言。在敌人铁蹄之下生活着，生命简直不如蚂蚁。没办法活呀。

韩文德说，都是我们做军人的惭愧无能，保护不好老百姓的生命和土地，我是一个普通军人，但我还年轻，一定要抗战到底，把日本鬼子打出中国，就不受这些罪了。

韩文德说这些话时，屋里来了许多群众和陈氏家属。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惊讶这个年轻的官长参加过这么多战斗。韩文德打开了话匣子，本来还要讲下去，老张催他，时间长了，怕部队有行动。韩文德这才不说了。

这天陈靖之专门给他们做了家乡饭大肉饺子。饭后回到队里，就听见从司令部传来信息，说阳历八月八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了。

韩文德开始还不相信，因为日本鬼子在中国的兵力还很强大，他们游击队打鬼子也是小打小闹，主要是骚扰，怎么忽然间日本鬼子就投降了。韩文德叫上他的三哥分队长周华银到大队部去见汪廉清，见二哥严有义也在，二哥严有义现在也是一个分队长。他们弟兄四个说起日本投降的问题，都有些怀疑。汪廉清说，日本人确实在太平洋上打了败仗，最主要的还是美国在日本国内扔了两个原子弹，听说那原子弹很厉害，几十里路之内的房屋全部轰塌，把钢铁都融化了，人被烧成了粉，日本人一害怕，就投降了。

韩文德想像不来，原子弹是个什么东西，那样厉害，能把几十里路轰平，就说，如果这样，还用人打仗干什么，只要造些原子弹，就能把日本打投降了

周华银说，早几年有原子弹多好，我们中国也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他们不知道，日本的投降不仅仅是原子弹的问题，主要是太平洋战争的失败，日本天皇觉得如果继续打下去，就有亡国的危险，这个天皇大大的狡猾，他选择了投降，实际上也是对他们有利，如果顽固不化，最后盟国的军队打到日本，那形势就不可预料了。

部队随后开拔到端昌的竹林地区，司令部的命令才传下来。说鬼子确实已经投降了，不打仗了。又传达命令，只要鬼子不开枪，我军也不要打他们。鬼子们都要开到九江市交枪。又说，遇上个别鬼子也不要随便伤害。但又要求他们提高警惕，密切监视贵鬼子的动向。

他们在山边见到从湖南返回的日军，把枪对准了他们，见他们果然不开枪，于是也就不开枪。

一天下午，过来一辆日军汽车，快到他们驻防地区，车忽然坏了，车上大约有一个班的鬼子，韩文德带队伍上前，问，你们从哪里来？

一个会中国话的鬼子回答说，湘鄂。

车上装的啥？

回答是，毛呼（毯子）、外套（大衣）博罗（皮鞋）。

韩文德说，这些东西给我们每人一套，

他们说，不行。又说，你们中国人净是小偷。

韩文德说，他妈的，你们日本人跑到我们中国干坏事，还说我们是小偷。

周华银分队长把枪端起来对准他说，你们死了的顶好。

那个敌班长拿出一块布，往脸上一盖，说声，死了为天皇尽忠，顶好。

周队长把他脸上的布拉下来，韩文德一看，上面印有佛像，韩文德知道，日本人也信佛，许多日本兵身上都藏着佛像，可是，就是这些身上藏着佛像的野兽杀人如麻，想到这里，韩文德就恨得咬牙。但是，他们已经投降了，野兽变成变成了绵羊，上级又有不要随便伤害他们的规定，就 让周队长把布还给他，指挥叫他们下车，坐成一排不要乱动，他们下车坐成一排，就低头不动了。

这时忽然来了二十多名民夫，手里都拿着扁担。嚷嚷着要打死日本鬼子。

韩文德他们在这一带活动，见了都认识，就是不知道姓名。那些人却认识他。他们质问韩文德，为啥不打死鬼子？又说，你们不打让我们打。这二十多个老表异口同声要打死这些鬼子。

韩文德说，老表，日本人投降了，上级命令我们不要打死他们，你们看，他们手里的枪还没有交。那些枪也能打人。

老表们一听有枪，就不吭声了。一位老表问，车上装的啥？

韩文德说，大衣、毯子、皮鞋。

老表问，我们敢不敢抢？

韩文德说，可以，但是一人只准拿一件，不要抢，叫鬼子笑我们尽是小偷。你们上去取吧。

他们上车，一会就把东西抢光了。有一个老表说，给咱们队长和来的人每人一份。

大家说，好。

他们就给士兵们分。然后担着东西走，笑着议论说，鬼子投降了，再不打仗了。

一会来了一辆车，把那一班士兵装上车，把坏车零件拆了，然后把坏车推到道下，斜栽着，成了一堆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