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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小说:零号特工 作者:晓龙 更新时间:2007/6/19 8:56:49 整个七楼都是死寂,每间屋的房门都紧锁着,湖蓝甚至撤掉了楼梯口的黑衣。 卅四的房门打开了,卅四从里边出来,然后开始敲打湖蓝的房门:“孩子,还没起呢?吃早饭啊?”无人回应。卅四没完没了地敲着门:“吃早饭,孩子。孩子,吃早饭。吃早饭。” 湖蓝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窗帘紧拉着,屋里光线阴暗,走廊上没完了的聒噪叫他脸色铁青。他根本不在自己的房间,他在报务间。随电台同在的不仅是报务员,还有整屋待命的军统。 外边的声音终于停了。纯银从门缝里窥看着那个佝偻的背影远去:“走了。终于。” 湖蓝阴郁地看着说话的人。 那位大堂经理油光水滑地站在迎宾的位置,当卅四在大堂现身时他迅速迎了上去:“有什么可以……” “没有。” “车……” “太贵。” “老先生,外边在下雨!”经理拿着一把饭店给客人专用的雨伞,其情状如同大灰狼向羊羔抛出诱饵,“免费的。” 卅四警惕地看了一眼,一把抓了过去。他几乎立刻就消失在饭店门外了。 经理立刻抓起柜台后一个隐密的电话:“目标离开饭店。黄组追踪发射信号。” 橙黄坐在车里,所有的车窗都严丝合缝地关着。追踪仪发出刺耳的高频音。 “声音开小点!”橙黄低吼。 卅四撑着雨伞从旁边过去,雨伞下的身影在巷口一闪即没。 “行动。” 饭店外的清晨,人并不多,但橙黄的命令一发,整条街上的人都开始动作起来:几辆汽车从各自泊车的角落里竭力挣扎出来;正在车场里泊车的客人忽然下了车,前倨后恭地请扮演车童的上海站长靛青上了后座;一个行李员忽然扔下了满架的行李,一边撕扯掉身上的制服;一个卖报的家伙刚接过几个零钱,忽然把整摞的报纸都塞给了买报的那名老外,跑开。 买报的家伙愣着,行李没人管的客人愣着,他们是极有限的几个不是特工的人群。 “蓝组行动。”湖蓝终于站了起来,整屋里的人都随他一起站起来。几乎整个七楼的门都在湖蓝的一声命令中同时打开了,这层刚才还寂然无声的楼瞬间便被军统的黑衣们占满。他们分两头奔向楼梯。 橙黄的司机终于成功挤出了泊位。但车后座的高频音又开始尖利起来:“目标靠近了!目标太近!” 橙黄目瞪口呆地看着卅四又从巷口出现,而且摆明了是要回饭店。 “他妈的!他又回来了!回去!回去!” 司机一脚刹车。 卅四从车边走过。 橙黄压低了帽子坐着,竭力不去管身后汽车上传来的叫骂。 靛青的车狂乱地倒回泊位,擦伤了旁边的泊车;卖报的跑回来,那老外居然拿着一整摞报纸就地开看,他抢回报纸;那名倒霉的行李员已经不可能再穿回脱下的衣服,只能是在经理的示意下一头扎进了柜台后边。 卅四从卖报的家伙身边走过,卖报者正在找回老外买报的零钱;车童靛青正在泊位上淋着雨对手下鞠躬;大堂经理满脸笑容地站在大堂。 动乱之源的卅四似是无知无觉地走过。他要上楼。 七楼上原本酷杀的特务阵列变成了溃退,这里有的门空着,有的门则人挤成了堆,每个人都一门心思要回到他的隐蔽处,而湖蓝事先不会想到还要对这个做出安排。终于大部分的特工都把自己塞进了屋里,最后一个倒霉鬼从塞不下人的屋里被推了出来,门关上。湖蓝瞪着那个倒霉鬼,直到后者终于找到一间可以钻进去的房子。 走廊上除了站在那的湖蓝,总算是安静下来。现在可以听到卅四缓慢拖沓的脚步声。湖蓝瞪着,他不屑于躲藏。 卅四看见他就很高兴的样子:“起来啦?给你。” 湖蓝讶然看着塞到自己手上的那个玩意,说是米饭团子,可又夹了根油条,上海早餐的一种,名字也很老实地就叫饭团夹油条。 “什么玩意?” “早饭。”卅四掉头,甚至没有回屋的打算。 “干什么去?” “我还没吃呢。再去买。” 湖蓝简直气结:“你不会一次买两个吗?” “要趁热吃的。赶紧吃,等我会儿,有要紧事跟你说。” 湖蓝气得冲那个背影嚷嚷:“除了你那个联合联合的白日梦有屁的要紧事!你还魂了吗?楼上楼下的也不怕跑死?!” “好多了。幸亏你的烟。” 湖蓝瞪着他。 “放心,孩子,我不会扰你太久。很多人很快会对我还活着失去耐心,连你的先生都会失去耐心。” “滚!” 直到卅四在楼梯口消失,湖蓝还抓着那个饭团在走廊上站着。房间轻轻地打开,他的手下从屋里窥看着他的动向,兼之询问的眼神。 “等着!” 门赶紧关上。 倒霉的饭团被湖蓝捏得不成形状。 当卅四再次出现在大堂时,连那位迎来送往的经理在笑脸下都不禁有些难堪。卅四经过他身边时把雨伞藏到了背后:“我还要用的。” 经理忙堆上职业的微笑:“请用。它是您的。” 卅四再次走出饭店。 经理再次去拿起柜台里那副隐密的电话,那位撕破伪装的行李员还在柜台下蜷着。经理冲电话里的声音点着头:“是,明白,等着。” 走出饭店的卅四走过街道,再次经过橙黄的座车。 卖报的看着卅四走过。 车童靛青看着卅四走过,泊车的特工向他低语:“湖蓝说等着。” 卅四拐进巷口。 这条巷子是军统们不敢尾随跟踪的,一条一览无余的长巷,除了个早点铺子什么都没有,汽车开不进来,跟踪者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卅四一进巷子便在他体力许可的最大限度内加快了步子,他一边快速地搜索着打在手上的伞,伞除了握手都是金属骨架的。金属不利于电讯的传达,所以他立刻把焦点集中在握手上。卅四用力地把握手从伞上拔下来。 车里仪器的声音响得很让人安心,平稳的脉冲,一下一下。 橙黄心安理得地说:“又在买他妈早饭。” 车童靛青在向车里的手下低语:“沉住气。两分钟就得回来。” 卖报的家伙趁这当头安心地卖出了两份报纸。 经理在打电话:“都在掌控之中。” 湖蓝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打算尝试一下那个饭团夹油条,他咬了一口,脸上是一幅难吃得要命的表情,他立刻把那玩意扔进垃圾筒里。湖蓝一边擦着手一边看表:“该往回走了。” 卅四仍然没有在巷口出现。 车里的军统听着平稳的脉冲声:“目标还在原地。” 橙黄用手语向靛青示意,靛青并不甘心一直在车外淋雨,他向卖报的家伙用手语示意,卖报的显然职位最低,他只好淋着雨去巷口卖报,尽管肯定不会有人要淋湿的报纸。 一条空空的长巷,一览无余。 卖报的接受了靛青下一步的手语,走进了巷里,一个卖报的去买份早点不算过份。然后他愣住,早点铺里生意清冷,除了那个卖早点的空空如也。 “目标丢失!”报务员疾速跑到湖蓝面前。 湖蓝猛然回身,瞪着报务员,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 一名军统终于在屋顶找到了信号来源,从伞柄里倒出的那个发射部件。 操纵仪器的军统胆怯地看着前座的橙黄,因为橙黄正瞪着他。 橙黄猛然收回了目光:“开车!” 饭店外像是起了一场**,各种各样的车在发动,各种乔装的人在奔跑。湖蓝狂乱地钻进了车里,车立刻驶走,根本不顾没追上车的手下。 一辆黄包车在雨中疾驰。拉车的就是传递纸条给卅四的那名堂倌。 “无趾,我们去哪?”卅四坐在车上,打着没有柄的雨伞。 无趾微笑了一下,顾左右而言它:“我本说用二十人对付湖蓝靛青。先生说用不着,姜老而弥辣,这话尤其适用于卅四先生。” 卅四在这种明显的吹捧中苦笑了一下,按紧了自己的腹部,看着周围的雨幕。 黄包车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无趾放下车,门在他们将近时已经开启,几个中统的特工早已经在等待着。人人有闲手,但都是警戒着四周,没人去管卅四下车是如何艰难。 “不是惑敌之计?先生说卅四先生是绝不会中这种浅显的圈套的。”无趾诧异地看着,他明显是不信任,所以也就故意地不帮,以便在那个人的痛苦中看清真假。 门关上,车被拉走。 进了门便进入了此地老式宅院特有的阴湿黑暗。无趾脱去衣服,换上身很上得台面的衣服。 “修远先生在哪?” 没人回话,但是一条黑色的蒙眼布蒙上了卅四的眼睛。 卅四苦笑:“这是何苦?” “先生让我致歉。但是先生说,阔别十载有余,去的又是两个世界,思情日炽,可提防也绝不敢忘。”他们搀扶起卅四走过这夹七缠八的里弄,一边效率极高的搜身。 “修远不在这里吗?这样要误事的!” “晚辈不大明白。”无趾回应。 “我一个人动静小,十分钟就能说完要说的话!我能赶在湖蓝反应前完事!你们动了这么多人,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会被发现的!” “先生不能洞悉您此来所图,我们也不知道您和军统达成了什么协议,而且,您很明白我们这个世界的规则。”无趾说。 卅四明白,自己又撞上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而且对此他只能叹息:“我们世界的规则就是互不信任,哪怕我说有发子弹正向你飞来,你的枪也还是要顶着我脑门。” “出了什么大事?我记得先生说话从不如此偏激的。”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们正在亡国。” 无趾聪明地决定不再说话了。 车队停在路边。 湖蓝恼火地在雨中走来走去,雨在脚下溅起,水雾在猛烈的喘气中从嘴边跳开,他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拿定主意的湖蓝大步走回车边:“修远在全上海有多少个点?” 靛青答:“三十七个,还有十一个不能确定……” “你现在能调动多少人?” “一百六十二组,在这周围待命的不过是个零头。” “全部出动。盯死每一个不管你确不确定的点,发现卅四者以加薪五级录用。” 汽车从雨幕下的上海驶过。 无趾和一个手下把卅四夹在后座的中间。 卅四仍被蒙着眼布,连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换过。 一辆军统的车和他们交错而过。 无趾将卅四压低。 卅四在那个很低的位置叹气:“这没用的。我不是破绽,破绽是你们。他只要盯死你们每一个人。你们打得太久了,彼此都太了解。” “别说话。”无趾拍打着司机让车在某个地方拐弯。车拐入巷子,一切看起来很平静,至少暂时还很平静。 “我们毁于互不信任。连你的司机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们如何对付湖蓝的追踪?” 无趾的车停在一条巷子里,另一辆完全一样的车驶走了,甚至连车里坐的人也和这车上酷似。显然他寄望这样能够混淆对方的目标。 蒙着眼睛的卅四似乎知道车外正在发生什么:“这真会有用吗?你能派出一辆,湖蓝能派出十辆。” 无趾是一个不容易被干扰的家伙,他看着那车驶出巷口,然后示意自己的车驶上另一个方向。 “我希望取消今天的见面。今天不合适厮杀。” “不行。”无趾看卅四一眼,他惊讶于那老头居然如此清楚他要做什么。 车辗过雨路。卅四在叹气。 无趾的车停在蓬莱仙茶馆门前。 这是一个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看上去是一片凌乱嘈杂。无趾下车时再没去费心观察四周,因为这是他们掌控的地盘。卅四也放弃所有的劝说,一个中统拿一件大号风雨衣把他罩上。伞就在车边等着,迎头打开,无趾和手下在左右和身后夹着,卅四被拥进门里。又是在狭小空间里一个七拐八弯的路程,并没有人来给卅四取下眼布。从通道的缝隙里可以看见茶馆里的客人,他们似乎在聚会,一个女伶正咿咿呀呀用一种尖利到非人的嗓子唱着评弹里某个片断。与那边的喧哗相比,卅四所走过的通道静得像棺材,无趾无声地迎路,警戒的中统无声地让开。又拐了一个弯,似乎永无尽头。卅四终于被架进一间拥挤阴暗的小屋,屋中间早已摆放的一张凳子上。一张连靠背扶手都没有的凳子,这样别人可以随时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无趾关上了门,评弹和茶客的喧哗便都远离了,他和一个手下站在门里警戒。 “无趾,别让我一直做瞎子。”卅四坐着,什么也看不见,更看不见这屋还有一个里间,但隔着一道厚重直垂至地的青布帘子。 无趾无声。 “过份了吧?搞得像要临刑枪决。” “放心好了。劫谋这样做的话,可能是要把你碎剐,我就只是自保。”声音从一个门帘里传出来。一个很不自然的奇怪声音,仿佛说话者嘴边套了个茶杯或者其他东西。 虽然看不见,卅四仍然将头转向声音的那个方向:“老哥们?修远,你这个老妖精!” “卅四你这个老狐狸。” “别胡闹了!快让我看看你!” “彼此彼此,我也很想看看你。” “那就看啊!王八看绿豆,你娘的!”卅四粗鲁成了这样,粗鲁得不设防。 “我说彼此彼此的意思,就是你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清你。” “搞什么?老妖精!” “什么也不搞,老哥们,只是自保。” 卅四开始沉默,隔着眼布,都能看见他的茫然:“有这么惨烈吗?老哥们。” “一点也不惨烈,杀个人只要动一下手指头,劫谋最喜欢这样的高效。他已经刺杀过我九次了,每一次都几乎成功。你还记得我有十个学生吗?” “怎么不记得?北伐军的十只眼睛。我见过四只,无趾是我最熟的一只。”卅四在眼布下微笑。 “被挖掉八只了。” 沉默。屋里只有无趾压抑的呼吸声。 “我跟以前不一样了,老哥们,不是你认识那个先国后家出生入死的修远。路漫漫其修远,可不再是为了求索,是为了保命。我换了身份,换了长相,你现在看见我也不会认得……” “也换了声音。不管嘴上套了个尿壶还是茶杯,你最好拿开。” 帘子里苦笑了一下:“不行……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见你,现在我还在想是不是做错了事情。” “我的老哥们修远曾经一夜间刺杀了两派军阀,他不是个寡断的人。” “如果人间都分不清是非,你又还玩什么善恶分明?”帘子里重重吁了口气,但随之也变得强硬起来,“说吧,你来上海为什么事?是有求于我?不利于我?还是你们**终于要向劫谋报复?如果是最后一种,那我们大可以谈谈,再做一回短暂的同志。” “如果哪种都不是呢?” “不可能的。我最后决定来见你,因为想通了大利或者大害,白进之后不外是红出,总好过现在这样躲躲藏藏虚耗日子。我死他活,或者我活他死。” “或者你死我活,你活我死。” “可能。” 卅四徒劳地看着修远的方向,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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