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跟着谁走

院子里，牙子并没有动，看着宋老根挥舞着笤帚打过来，他一动也没有动，只听得“乓乓”的声音传来，里面还夹杂着宋老根的骂声，“你个小死崽子，就你个死样，还想跟着队伍走？那也是咱们老百姓去的地方吗？嗯？你他妈的倒是说话呀？他妈了个X的，一天到晚的净给老子惹祸，你还能耐了？敢堵大白鞋的烟囱？你活腻歪了不是？还有啥事儿你干不出来？”

“谁叫那娘们打二丫了!俺看着不顺眼，就堵她烟囱!”牙子反驳道。

“还有更理儿了，啊？一天到晚的，不是听大鼓书，你就给老子惹祸？这都作的什么孽啊，怎么养活你这么个败家仔出来，说，你还跟不跟队伍走？队伍上能要你呀!”宋老根却不听牙子解释，手上的笤帚也没停，劈劈叭叭地打在牙子的屁股上。

“跟队伍走!俺就跟队伍走，你要是不打死俺，俺就跟队伍走!”里面传来牙子倔强的声音，院子外的人灵机一动，“看不出来，这小子倒是有股子横劲!”忙推开木板门，进了院子，一把拉住宋老根的手，道，“老根叔，别打孩子了，俺看这孩子挺好，要不明天送俺爹的柜上去吧，快十八了吧？是时候该支门过日子，干点活了!”

宋老根正打着牙子，一看来人，原来是同村史老太爷的孙子史大来，又听了他的话，忙放下笤帚，道，“那可不敢啊，这个死崽子，哪敢送到史老爷的柜子上去，少掌柜的，求您别开玩笑了，这死崽子，去了惹了祸可咋整啊？您叫俺怎么对得起老太爷呢？”

“没事儿，送到俺爹柜子上去吧，也学点东西，以后在城里成个家立个业，老根叔不也跟着亮堂亮堂？乡里乡亲的，帮个忙没啥个大不了的，都这么大个子了？也该干点活了!”史大来打量着倔强在站在院子中间的牙子，满意得就象在骡马市场上看上了一头大牲口似的。

史大来是太平县城里中福堂中药铺掌柜的史运的独苗儿，小时候请了私塾先生，后来又进城上了国立中学，后来听说他爹托了人，送去了日本留学，闹九一八那会子，就回来了，帮他爹管着中药铺子。史运的爹就住在村子里，史老太爷信佛，谁家有个大病小灾啥的，史老太爷就让史运送些子药回来救急，所以村子里的老乡都念了他的好，有时在街上看着，也尊称一声“老太爷”，史大来自然沾了爷爷的光，每次回村，众乡亲见了也都会鞠个躬，问个好，叫声“少掌柜的”，史大来便笑**地点头。

“那敢情好!你个死崽子，还不过来谢谢少掌柜的!”宋老根冲着牙子道。

“俺不去中药铺子，俺要跟着队伍走!”牙子还在倔着。

“你妈了个X!”一听牙子不领情，宋老根气急眼了，扬手又举起了笤帚，但一想史大来在场，又不好意思地放下来，转脸陪着笑，道，“少掌柜的，俺慢慢跟他说，您多耽待着。噢，对了，少掌柜的，您什么时候回城里去啊？”

“俺爹这回要俺来，接了爷爷去城里去住，也好有个照应，俺爷爷却不愿去，这不，俺想再劝劝老爷子，实在不行的话，俺这一半天也就想回去了，回头让俺爹再来劝劝俺爷爷。”史大来道。

“那敢情好，噢，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俺的意思是说，老太爷真要是上了城里，俺们乡亲们可舍不得啊。要不，少掌柜的回城里时，就带着牙子走吧!”宋老根道。

“那也好，行，老根叔，那就这么说定了，明个俺就让人送三块大洋来，您再把学徒契签了，俺走的时候就带了牙子走。”史大来道。

“谢谢少掌柜的。”宋老根脸上泛起一阵笑容，看着宋老根满脸的笑容，史大来心中一乐，暗道，“原来还真能得便宜卖乖”，亦不禁对爹和爷爷佩服起来。

宋老根千恩万谢地送史大来出了家门，临行前，又谢了一遍。

史大来悠闲地向史家老宅走去，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在爷爷面前把今天收徒的事表表功，迎头走来两个穿灰布军装的八路军战士，史大来不禁吓了一跳，忙点头哈腰地站在路边，把路让出来，两个八路军战士也没理会他，径直走了过去，史大来看着拎着两只老母鸡的战士的背影，露出会心的微笑，忙加快了步子，回老宅去了。

送走了史大来，宋老根回到院子里，看着阳光下倔强地站着的牙子，屁股上的血迹渗出了破旧的夹裤，不禁亦心疼起来，这孩子娘死得早，自己又当爹，又当娘，也让孩子吃了不少苦，其实牙子心眼不错，地里家里的帮了自己不少忙，年青人火力足，闲不下来，平日里忙完了活计，也就是爱听个大鼓书，爱打个抱不平儿，但现在就要离开自己了，说实话，心里面还真有些舍不得，想着想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爹，俺不去那卖假药、祸害老百姓的中药铺子，俺要跟着队伍走!”牙子还梗梗着脖儿，连看都没看宋老根一眼。

宋老根忙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走到牙子身边，看了看牙子，惊奇的发现原来牙子已经赶上自己高了，只是还瘦弱些，喉结也突出来，嘴巴上也有了细细的绒毛。

“跟俺进屋!”宋老根不再看牙子，他知道孩子长大了。

夜把小村染得漆黑，天空中星星的点点微光也驱散不尽夜的黑色，宋老根家的茅草屋还透出一线昏暗的灯光。

“爹，俺不去中药铺子!”

“牙子，俺觉着史家不是坏人，这回还给那个送去了一些药，支持抗日呢!再说，你也知道，爹是先生的人，爹不可能让你跟了那个!”

突然，小村中出现了一条黑影，伏在宋老根家的院墙外听了听声音，一跃身，翻进了院子，伏在茅草屋的墙根儿黑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