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四

肖鹏的离去，给支队带来的震荡是巨大的，尤其经过这次反扫荡，肖鹏已经成了支队的定海神针。没有了他，大伙心里都感到空的慌，情绪变得急躁，再加上不断听到鬼子、汉奸在西河疯狂的欺辱群众，大伙的心里更是堵得慌，恨不能操起家伙，和鬼子大干一场，死也要死得痛快。这些人中，杨万才表现的最明显。可是谭洁不在家，谁也说了不算，他只有干着急。大白天的，跑到了谷自成的山上，向谷自成要酒。其实，杨万才并不贪酒，他只有心情不好，心气不顺才想借酒浇愁。哪知道，到了山上，听谷自成说了那番话，气不但没顺，反倒是更来劲了。原来谷自成说：“兄弟，不是我反复无常，你想，你们**连肖鹏这样的大英雄都容不下，我这个土匪去了，还有好果子吃？要我下山可以，除非肖鹏回来。”本来杨万才就对这件事一肚子气，又见谷自成不下山了，更是气上加气。这样的酒能喝得痛快？从山上下来，头一个碰见了严世伟，他本想把他臭骂一顿，出出心中这股恶气。但是严世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忙告诉他许多鬼子、汉奸作恶的事。他这一招当然好使，一下子把杨万才的注意力吸引到鬼子身上了。接着又听说谭洁回来了，自然要向谭洁讨军令，杀几个汉奸出出气，要不肚子非爆炸不可。在路上碰见许放等人，就一块来了。

谭洁一看进屋来的人，脸上都带着怒气，一切都明白了，心里却在警告自己，沉住气，不能被大伙的情绪所左右。肖鹏不是说，遇事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政委，咱们还是不是八路军？就看着驴操的鬼子、汉奸欺侮百姓？咱们手里拿的是七斤半还是烧火棍？”打头炮的自然是杨万才，他再不说出来，非憋疯不可。这大冷的天，他头上直冒汗，衣服扣子都不系。

“你们都想出兵，和鬼子拼命？”谭洁没有理杨万才，因为她知道，这家伙一生气，什么话都敢冒。

“这些汉奸真该杀，尤其是赵奎他们。听老乡说，他要把抓来的妇女当慰问品送给鬼子。”一向很少说话的齐玉昆接过话去，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激神色。也许他想起了死去的弟兄们，就是不甘忍受鬼子侮辱妇女，才反出了皇协军。而如今，中国人侮辱中国人，怎么让他受得了？

“他们是该杀，只是不到时候，鬼子和汉奸人数太多，又有碉堡，咱们硬碰硬，会吃大亏。”谭洁见是齐玉昆说话，只好耐心的对他解释，同时心里也明白，连齐玉昆都找上门来，说明队伍中的情绪有些失控了。

“大家的杀敌情绪很高，咱们也不要被鬼子的表面强大吓倒了，再不对鬼子、汉奸采取行动，对老百姓也没有办法交代，再说咱们也不能总是窝在这里。”严世伟说着，脸上做出忧虑之色，目光在周围的人群中巡视，他发现，很多人支持他的提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找到机会了。”谭洁心里说，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严副支队长，也认为我们该采取行动？”

“对，我愿意当前锋，首先拔掉关岭的卡子，打通进入西河的第一道关口。”严世伟说。

“你？得了吧！打前锋还得看咱老杨的。”杨万才撇撇嘴说，虽然严世伟现在是副支队长，比他官大，他还是把他当成自己的部下，论打仗，从心里瞧不起他。

谭洁听了他的话，心里却来了灵感。既然严世伟在鼓动情绪，自己又主动请缨，何不借这个机会试试他。“我看世伟说的也有理。万才，这一次就让世伟打头阵。”

“就他？”杨万才的嘴快撇到天上了，“你以为官当大了，就会打仗？严世伟，你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

“杨万才，你给我放尊重些，怎么跟领导说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第一仗由严副支队长去打。”谭洁严厉的说。

“没事，我和万才是老交情了，话轻话重我不在乎。”严世伟一脸笑容的说，显得很是大度。谭洁允许出兵，第一步就赢了，让他带兵打头阵，第二步也赢了，他有理由大度。

杨万才见谭洁定夺了，气哼哼的一甩袖子走了。别人见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走了，只有许放留了下来，因为他明白，谭洁一定要和他说事，肖鹏走了，也只有他才能真正的帮谭洁，他太了解谭洁了。

“许放，我感到很累、很累。”谭洁见人群走后，一脸疲惫的说。“里外都有压力。就像这次出兵，我真的不想动。可是特委那边逼着我们打开西河的局面。下面的战士们又忍受不了这里的生活单调。鬼子在西河疯狂的杀人，迫害干部和家属，你不出兵行吗？可是我明明感到，小野在给我下套，我却抓不着，还必须往里专，如果肖鹏在，他一定有办法解开这个套。”

“别说丧气话，肖队一定会回来的。我们研究一下，怎么和小野斗。你派严世伟出兵，这里有什么说头？杨万才说的没错，他哪是打仗的料？”许放疑惑的说。

“这次小野用兵的准确，时机的把握，似乎对我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我们内部一定有鬼子的内奸。”

“你是说……”许放惊讶的张大了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谭洁的话让他吃惊。

“目前我们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因此我在想，有的军事行动，由你秘密部署，以防不测。”谭洁表情沉重的说。“我们要明、暗两条腿走路，暗的一路归你指挥。”

“谭洁，你变了，开始勤于思考了。”许放在惊讶中，送去了欣慰的赞叹。“我们可以猜猜，小野会给我们下什么药。”

“我想过了，小野做梦都想消灭我们，他之所以没有动手，不是打不过我们，是因为地型对他们不利。小野的一贯做法是用较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的胜利。他既然不出兵西河，那就会把陷阱放在西河，等着我们自己跳。”谭洁说到这，眼里闪烁起锐利的火化，目光里充满了兴奋，那是一种准备接受挑战的目光，在这一点上，她更像男人。

许放被她的目光和话语震撼了，有了一种时隔三日刮目相看的感觉，在谭洁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肖鹏，这在他震撼的同时，有了极大的欣慰，谭洁的成长，毕竟是运河支队的福气。“你准备怎么应对呢？”

“狼牙山的设诱饵包抄，靠山的中路突破，都证明小野在战术使用上是不拘一格的，变化多端，所以我们也不能先入为主，应该看情况而定。比如这次风传的，小野暗暗撤兵，这里真假的成分都有。我在特委开会的时候，的确听说了，鬼子要发动粤汉战役，冈村宁次在华北的兵力不足也是事实，从后方调兵是肯定的。问题是，鬼子什么时候开始粤汉战役，我们并不知道时间表，冀州西河的鬼子，什么时候被抽调，时间表也不掌握在我们手里，这就给我们的判断出了难题，小野完全可以打时间差，欺骗我们，所以一定要慎重。即使我们进入西河，也要留好退路，不能被小野包围在圈子里。”谭洁目光深邃的看着许放说，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说的对，和小野打交道，的确要百倍警惕。我看小野最想干的，就是要我们下山，进入他的包围圈，然后给我们来个一勺烩。”许放也说，为谭洁的分析而折服。

“进出西河的，第一道关卡在关岭，只要我们想进入西河，这个钉子是必须拔掉的，这就是我同意严世伟要求的原因。我们先放个气球，看看小野的反应，然后再决定我们的下一步行动。”谭洁说，脸上的神色变得轻松了。

“如果我们打下了关岭，怎么说？”许放问。

“如果严世伟轻易的拿下关岭，鬼子不进行报复，这就证明小野在耍花招。你想，如果小野不准备让我们进入西河，关岭这样重要的关口，他怎么能轻易放弃？不派重兵把守？那就说明他想把我们放进去，来个一锅端。”

“那我们经过血战才拿下关岭，就能证明小野没有搞阴谋诡计？”许放问。

“那还要看小野的下一步棋。”谭洁回答，然后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腰，“从目前的表面情况来看，小野是不愿意我们进入西河的，他好像也不准备对我们动武。否则扫荡结束这么长时间，小野早就动手了。但是小野这个人，做事常常让人意料不到，我们不能不多问几个为什么。”

“西河我们一定要进去的，我们不能把西河丢给鬼子。特委也不会允许，那里又是鬼子所需要的物资主要产地，为了早一天打败鬼子，我们即使付出再大的牺牲，也不能放弃西河。我想，小野也明白我们的意图。”许放又说。

“是啊，这就是死结，有利于小野的地方，我们明知道他在张开口袋，却不能不往里跳。”谭洁叹了口气说。“刚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部队等不及了。所以我想，先秘密的派出武工队，组成小股部队进入西河。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除奸，提高老百姓的信心。然后下一步，再派出宣传小队去组织群众，发动群众。鬼子即使知道了，对付他们也比较困难。”

“这是个好办法，小部队活动灵活，找个地方就可以藏身，只是经过这次扫荡，西河的老百姓对我们的信心已经严重动摇，就怕武工队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许放担心的说，他知道对一支部队来讲，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困难会难以想象。

“这个我想过了。这次突围，李家窑地区的干部，基本上被我们护送出来，那里的群众基础被破坏的较少，而很多的干部家属被鬼子抓去了，他们对鬼子有刻骨仇恨，我们的武工队先选择那一代进入。站稳了脚跟后，想办法把被捕家属救出来，这样就会提高老百姓的自信心，然后对那些死心塌地的汉奸进行惩处。只要让老百姓看见我们的力量，看见我们真心的，有能力为他们做事，我想慢慢的，局面就会打开，即使受到鬼子围攻，我们的损失也不大，你看呢？”

“你考虑的很细，很好。”许放发自内心的赞叹说，眼里放射出敬佩的目光。“可是鬼子已经层层的建立了碉堡堡垒，封锁得很紧，武工队怎么能秘密的进入？如果刚一进入就被鬼子发现了，他们马上就会组织部队进行围剿，恐怕武工队没等工作，就要疲于奔命了。”许放想到了这一层，不无担忧的说。

“这个不是问题，我们从焦长礼的防区通过。”谭洁微笑的说，这些问题她都想过了，为了重新进入西河，她算是绞尽了脑子，此时的她才体会到了，肖鹏那看似懒散的工作作风，其实都是假的，他能把每一件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这要付出多大的辛苦？

许放惊讶的张大了嘴，半天没有说话，他一向熟悉的谭洁，似乎变得陌生了，战争真是最好的学校，小野这样的对手是最好的老师，它会把你潜在的才能都启发出来。“谭洁，你的进步太大了，让我都不敢相信。”

“你别飘扬我了，还不是被小野逼的。”谭洁苦笑的说，眼里的目光是暗淡的，因为小野给她心灵中留下的创伤太大了，让她一想起来就隐隐做疼。

“你准备派谁率领武工队？”许放问，他不再担心谭洁的能力了，所以有此一问。

“杨万才，让田亮做他的助手。肖鹏早就派吴兵训练了一支秘密部队，就把它交给杨万才。只是这件事，暂时只能你我知道。等关岭的战斗打响，他们就秘密出发。”谭洁回答，显得胸有成竹，脸上带着微笑。

“我同意，论打仗的鬼才，咱们支队，除了肖队，谁也比不了杨万才，这家伙天生就是打仗的材料。”许放信服的说。当初不是他抗命，私自改变战斗部署，偷袭小野的司令部，后面的结果就难说了。

“林强和肖鹏同时看好的人，那还有错？”谭洁也笑了。“既然你同意，我们立即着手准备，兵贵神速。”谭洁又说。

“好，我马上去安排。”许放说完就站了起来，和刚进来时完全不一样了，谭洁的成长给了他充足的信心。一场即将到来的决战，让他沉寂很久的心里又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