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第三章：第九节

九

待20多分钟后，佐野贤一带着170多名日军官兵跑到了十几分钟前仍在枪声大作、而此刻却寂静无声了的一个山谷处命令身边的二小队、三小队下到一片树林里仔细搜索后不久，仍在气喘吁吁的佐野同身边的四小队“特别行动队”的队员们听到了树林内急切的大声呼喊！于是，佐野和四小队的近60余人从刚才韩大海带人扑下去的小山包相距不到300米的另一个方向冲进了树林内！

冲进树林内的佐野贤一铁青着脸走到一处显得十分惨烈的战场前，竟感到了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翻腾———与刚才他所看到的七、八名“特别行动队”阵亡士兵尸身伏倒的情景不同，这是一处有6名挨得很近的尸体拼凑出的惨烈景象：除了4名日军士兵在眉心中弹额头上显示出一个已经结成血痂疤痕的小洞之外，旁边的另两具尸体却给了人们触目惊心的恐怖画面———一个双手做持枪动作但双手此刻空空如也的日兵仰面躺地、一双眼珠竟然不知何故、大半个凸出眼眶显得当时很恐怖而现在让别人更恐怖地瞪视着世间！旁边有着更让人看一眼便会记忆终生的是一具满身血迹的尸体，那尸体整个的尸身仅仅是血迹斑斑倒也并算不上什么，只是那张脸才让人们真正地感觉到什么才是恐怖的真实含义———整个右边多半张脸的皮肉不翼而飞，血糊糊的轮廓上却还有着两排牙齿在没有了上唇的嘴里呲着！一双充满了惊悸的眼珠在少半张仅存的面皮下显示出了留恋着人间并似在向佐野倾诉着不平之愤的意味------

看着这血糊糊的大半个鲜活的骷髅，佐野贤一弯着腰吐出了刚刚吃过的早饭，然后含着泪水向这具似乎死得很痛苦万状的尸身鞠了个躬———从死者的服饰上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从千军万马之中挑出的一名爱将———曾在一个日军的步兵大队任大队长的全力敏少佐！

全力敏少佐，一个30岁的帝国军官，打仗时能身先士卒率领士兵们冲锋陷阵，只是在一次战斗中因顾惜部下的生命安全而对自己联队长的命令发生了质疑并出现了顶撞，于是他在别人的推荐下被佐野贤一招来在“特别行动队”里效力。

一个能成为“特别行动队”一小队队长的少佐军官，竟然在第一次与那支魔鬼般的支那小部队的激烈作战中阵亡、并且阵亡得如此恐怖而诡谲、让人惨不忍睹且不寒而栗！

过了一会，佐野恢复了神智后听取了二小队长水田咨太郎的战损报告：“树林内一小队阵亡47人，在树林外侧至对面山坡的路上阵亡10人。另外，一小队57名官兵的所有武器———冲锋枪，包括身上的手枪、佩剑和子弹全部被敌人拿走------”

佐野贤一抹了一把泪低声说道：“把这57名阵亡勇士每人留下一只耳朵装入小袋中作好记录，把他们的尸体就地掩埋了吧。”

在“特别行动队”放出了警戒哨、大多数士兵们用工兵锹挖坑的间隙里，佐野贤一又听取了随队痕迹专家和跟踪专家的情况汇报后，他坐在树林边上望着半个多小时前全力敏带着众日兵们追击田万忠三人的那条小路、犹如一个刚刚被负心郎甩了的少女般痛苦不堪、痴痴地想起了心事------

从他们听到了众多的步枪和数挺轻机枪一起猛烈的射击、到轰隆不绝的几十颗手榴弹的炸响，仅仅是不到20分钟的时间佐野就带着部队冲到了战场前！但也就是短短的不到20分钟内，57人的特别行动小队怎么会竟然如同被猛虎扑进了羊群般地横尸遍地？且不说这是经过了半年的特殊训练、并且在训练前个个就都是身经数战的军中勇士，即使是一个小队之众的普通官兵，也没有在不到20分钟的的时间内被差不多是同样数量的支那军人给打得如此溃不成军并全军覆灭！问题是出在了哪呢？

若论如此短距离作战的火力，自己这边的清一色冲锋枪其连续的火力毫无疑问是占据了绝大的优势，而地利，除了在自己前面的一片下坡稍稍处于劣势之外，同样在树林里近距离作战，又怎么会被对方打得如此被动呢？自己所训练出的队员在战术水平和战斗力等方面自己在心里是绝对有数的，可为什么在袭击土八路时能大获全胜、在与那个支那国民党小股部队作战时就显不出来一点点优势呢？象自己部队的这种武器和战术水平所施展出来的攻击力量还不能压制住对方的战斗力，那么，这支小部队———根据痕迹专家的勘察结论———乘着军马前来给予一小队致命打击的支那军人没有超过60人，他们的战斗力岂不是达到了鬼神莫测、甚至是非人类所能显示出的程度？即使是他们的战术再高明，同在一个小小的树林内打枪、投弹，为什么自己的一小队就仅仅坚持了十分钟不到------”

神情沮丧的佐野贤一想到了“打枪、投弹”几个字，不禁心中一动，于是站起身大声喊来了痕迹专家和他一起到现场再做勘察：“看看我们勇士阵亡之处支那军队投了多少手榴弹？再看看对面的阵地有没有手榴弹爆炸的痕迹！”

十几分钟后，痕迹专家渡边四井前来报告：“根据地面爆炸的痕迹，我帝国勇士阵亡之处有38枚我们的制式手榴弹爆炸，从一米以上高的树身和附近物体的痕迹来看，还有16枚手榴弹凌空爆炸！共计有54枚手榴弹在我皇军官兵藏身之所爆炸，而对面几十米的阵地处，却没有一枚手榴弹爆炸的痕迹！”

佐野贤一听完了渡边四井的汇报，又走到几十米处的树林边看了看这相距很近的整个战场上的地形、地物，似乎看见了几十分钟之前的那场战斗的详细情景：“原来是这样的------”他想。

一个小时后，佐野贤一带着这170余人静静地回到了他们原来宿营的那个岩洞后，他命令部队休息待命，自己却从一个木箱子里取出了一支竹萧然后坐在岩洞外的一棵大树下呜噜呜噜地吹了起来------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待一曲中国的古典名曲《禅院钟声》在佐野贤一吹技娴熟的箫声中奏完之后，他的那双眼睛又恢复起了平时的坚毅和明亮。他先回洞内在木箱里取出了几张信笺，又取出了砚台慢慢地研了一会墨，然后以木箱当桌提着一支湖笔写下了几页字迹，最后出洞大声喊道：“全队所有官兵们列队集合！”

一分钟后，佐野贤一站在170多名“特别行动队”的官兵们面前沉声说道：“诸君，自我‘特别行动队’从北平的燕山至济南、又从济南到了鲁南的沂蒙山仅仅不到十天的时间内，就遇到支那的土八路和我们的主要对手———那支国民党吴志伟的小部队发生了两次战斗！第一次可以避免但没有做到，第二次是不应该避免但却结果与我们原来的战术意图相悖！在这次战斗中，我们‘特别行动队’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我们的一小队全军覆灭！身为行动队的最高指挥官、我佐野贤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此，我特地向全力敏君等57名阵亡的帝国勇士们以及诸君致以深深的歉意！”说完佐野贤一“跨”地一个立正低头深深地向众官兵们鞠了一个躬！

佐野贤一抬起头看看前面的众日军官兵们又缓缓说道：“通过这次我们没有与之见面、但却损失了整整一个小队的短暂作战结果来看，我、包括我们所有的各级指挥官甚至每一名帝国军人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过于拘泥于死板而机械的战术条令！

刚才，我和渡边君、石下君仔细地勘察了现场，得出了如下再明确不过的结论：一、一小队在执行我要活捉支那士兵的命令时过于死板和教条，活捉是最理想的手段和结局，但消灭他们却是最终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为什么全力敏君和他的队员们在执行这个命令时就不能灵活一些？不能当机立断迅速击毙他们、从而造成了对方仅仅三个人就可以让我们帝国勇士阵亡十个人以上的不幸结局？更为什么能让这三人坚持了近十分钟的时间从而赢得了他们主力部队的支援？

二、这个支那小部队的战术行动非常地迅速和灵活，无论是这三个人还是他们的后续部队，这从整个的战场地形、双方所处的位置和最后的主要战场、包括在极短的时间内所产生的最终战局上不难推断出来。

三、战斗的过程中，我们的帝国勇士们仅仅是因为凭借并过于依赖自己所配备的全自动冲锋枪的猛烈火力、从而丧失了平时机智灵活的战术原则和战斗方式的作战思维。

57人的一个战斗小队，假使他们在攻进树林中阵亡了10人，那么最少还有47人冲进了树林，但是这47人为什么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并迅速撤离战场？毫无疑问，这除了与对方三人的强悍、凶猛具有一定的震慑力有关之外，我们队员们的战术动作还不够迅速果断！通过现场可以判断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结论：剩下的40多人遭遇到了吴志伟部众人增援的情况下，有一半是在紧靠山包的树林边被他们突然袭击而损失了一半，另一半呢？却是在向后退出了几十米后躲在大树后面与之对峙中在短短的时间里让支那军队用手榴弹所将之消亡殆尽！

我根据渡边君和石井君的勘察得出了结论：从对方投掷手榴弹爆炸的痕迹来看，他们没超过50个人投弹，从对方来时和撤走的马蹄印痕来看，他们全部的马匹没超过60匹！这就说明了一小队最后在40多人的情况下遇到了对方的50多人，尽管一开始猝不及防损失了将近一半，可另一半、就算20多人吧，凭借手里的冲锋枪为什么就不能组织起强大的火力优势封锁并消灭敌人？既然不能全部消灭他们，为什么不能凭借树林的边缘依托身边的大树将敌人阻止在树林之外？为什么要下意识地躲到树林深处再回身抵抗给了对方一定的时间冲进树林有了依托？而最为关键的是：满以为自己手里的自动火器所组成的密集火力可以阻止对方冲不过来，可为什么没有想到用自己所配备的手榴弹去炸死敌人、反而却让对方首先采用了这个树林中最有效的杀敌方式？”

佐野贤一说到这里目光变得锐利且明亮了起来，他逐一地边说边审视着面前的众官兵们又说道：“我们要清楚：我们的对手动作快、枪法准、战斗意志顽强。我之所以让我们所有的队员配备冲锋枪、就是为了采取突然的近距离作战而让我们猛烈的火力来弥补我们与对方在远距离上对射的劣势！可今天早晨的一仗，如此的近距离，我们还是败给了对方！这说明了什么？我刚才细细地想了一下：并不是我们的队员在军事技能上、军事素质上差，只是我们的战斗观念上过于死板、过于正规了！

我们都曾不屑于西方军队在两军交火时前面的部队排成方阵而后面有着军乐队吹着喇叭助阵、讥讽这种承袭古代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方式太迂腐、太死板简直等于拿士兵的生命前去送死！但我们目前所面对的这些穷凶极恶、满肚子阴险毒辣诡计的支那军人时，也按照我们以前所严格恪守的条例、条令来与之作战，是不是也显得迂腐和死板了呢？

当然，具体的战斗方式是我们帝国勇士们在随时的作战中要随时调整和变动，但主要的战术原则和通盘考虑的战术方法却要由我来负责———我从去年调集重兵进剿沂蒙山一路追杀数百里，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把这支部队赶到了大海而不能全歼！尽管我以为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并在战术运用上布置得基本无懈可击，但最后仍是败给了对手———一个仅仅一百多人的对手！原因何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抛开个人的荣辱得失和从军以来的奇耻大辱不说，我无时不在苦苦地思索并寻找着答案：有的我以前找到了一些，有的我正在寻找。通过今天早晨的一仗，我发现我最大的失误在于关键的一点———我没有学会、或者说没有学好一个逆转思维！做什么事都是从我们的立场和角度来考虑细节，而没有从对方的实际情况来布置末微，所以这种一相情愿的战斗部署，往往是不按照我们的意愿来实现目的的！

鉴于此，几天前我得知有6名吴志伟部的女兵尸体就有了一个具体打算的计划、我们此刻要附之于行动！我刚才给支那的吴志伟部队写了一封信，一会我带领全队到唐家洼让支那百姓交给土八路、再让土八路交到吴志伟的手里，让他们来领尸。通过这件事，我打算直接观察、了解一下这个神出鬼没的小部队，以便让我做下一步的正确打算！事已至此，我们绝不能再有任何一次的失误了！”

“队长阁下的意思是‘请君入瓮’、让他们自投罗网？”水田咨太郎在队列前面问道。

佐野贤一轻笑着摇摇头道：“水田君太小看他们了！‘请君’是我的本意，‘入瓮’是绝对达不到的，让他们‘自投罗网’的好事，更是想也别想！他们不是傻子，甚至比你我更要狡猾百倍！此项行动在今天早晨一小队与之意外交火之前我就有了腹案，只不过现在是必须要做了！我的具体打算有三：第一是本意：把女兵的尸体直接交给他们，在与他们见了面、主要是与他们的指挥官、也就是那个吴志伟和韩大海直接见了面之后，通过观察他们的气质、军容、从言谈里判定他们的个人素质进而引申到他们整个的部队素质、以此来衡定我们两支部队的优劣差距，从而为我下一步的战术方案提供依据。我说过：我们绝不能再有任何的失误，哪怕是微小的一次失误。为了避免这种失误，我对于他们该了解的都了解了、该掌握的也都掌握了，而最后所无法确定的、就是直接地接触他们来做最后的甄别与评判来为我最后的战斗计划提供依据！

第二、利用此次机会寻找出他们的破绽和疏忽。在接触的过程中，一旦发现有机可乘之际，哪怕是一点点，我们也不要放过。到时候听我命令，如果有了机会，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与之同归于尽的结局，也要力争全歼他们与此次时机！尽管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

第三、高度地戒备他们。即使我们毫无恶意，但这支部队按中国的俗语来说———也绝不会是个省油的灯！万一他们———不可能是万一、极可能是他们也会绝对地抓住这个时机寻找我们的破绽和疏忽而改变原来领尸的初衷对我们有不利的举动，一旦出现了这种苗头，全大队听我命令抢先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动作消灭这伙强敌！”

“大队长阁下英明睿智！”三小队长飞之仓立正说道：“只不过这个支那小部队有否这个胆子前来领尸？他们的6名女兵已经阵亡了，也许他们不敢为了这6具已经丧失了生命的尸体而葬送更多士兵们的生命呢！”

佐野贤一稍稍思忖了一下说道：“对于这个小部队的态度，我也分析到了三种可能性：第一、他们不敢来领尸，对我们的信讯不理睬甚至还会远走高飞，这对于他们叫做‘避其锋芒’，这不是不可能。但这样一来，我倒可以放下心了！这说明这支部队的整体素质不错，但其指挥官在智慧和意志上也还是个泛泛之辈！不敢来领取女兵们的尸体，他们会被部下们在内心里埋怨的，我相信他们的部队里并不仅仅是这6名女兵，只要还有一、两个，其女兵的影响力会是很大的。这个埋怨渐渐地会变成不满、变成怨恨！时间一长该部队的官兵们离心离德，即使不会出现哗变，其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这样一来对我们岂不是非常有利？只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从我多年的军人直觉、对这个小部队指挥官那种坚韧的毅力和顽强的意志以及卓绝的智慧等方面的判定直觉上，我认为他们绝对会来的！

第二、他们来了之后，我可以根据他们的时间和人数来判定他们的胆量、意图以及某些未知的内涵因素。如果他们是明天的下午来了，就说明他们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个充分的准备一定是他们联系了附近的土八路，也就是临沂古井联队长提到的土八路的第五大队。如果他们一下子来了好几百人———其中有这个第五大队助阵，那就说明我们大有机会了！对于我们行动队来说，不在乎敌人的人数多而在乎他们的部队精锐。第五大队来人再多，他们两支部队的素质不一样，战斗方式不一样、装备不一样甚至部队机动的形式也不一样，那样的话就绝对不能保证步调一致，乱哄哄的场面和形势一定会让我们抓住机会，到时候以十分之一的兵力对付土八路，另十分之九全力对付吴志伟部！

另外，如果明天的中午12时之前不见这个小部队的影子，那就说明了他们有了土八路的配合行动而协同了时间，我们也在这个时间立即给附近沂水、莒县发电报，他们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内派出两、三个中队以上的兵力在外围形成包围圈向唐家洼压缩！

第三、如果他们是明天上午10时左右就到了见面地点并且仅仅是他们本身这些人，那我们就要谨慎从事了！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既然他们敢只身涉险，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或者他们用更快捷的方式联系了土八路在他们的外围悄悄运动给他们做掩护和接应。但不管哪样，明天上午的出现并且露面的如果就是他们本身，我们的所有行动就要三思而行。敢于迅速前来赴约的敌人才是我们的强敌，对付这样的强敌，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争这早晚一时，否则就会弄砸了结果！”

佐野贤一说到这里对着整个部队的所有官兵们大声下令：“现在立即与我前去唐家洼送信，然后部队回来休息待命，同时所有少尉以上的军官一起开会研究一下具体的细节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