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第三章：第十七节

十七

驻守沂水西北不到10里地龙家圈据点的是大森南朋大队的第一中队，该中队长福尺博文，是个久经沙场的战将。不到30岁的年纪让他既具备着比较成熟而稳定的战场智慧，也不缺乏勇猛好胜的战斗激情。自大森南朋把他的中队比较有针对性地派驻到了龙家圈据点、用于抵御附近西北方向柴山的土八路第六大队之后，感到了大队长格外器重的福尺博文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除了在距离支那百姓的居住地一千米之外的兵营处修筑了一座坚固的三层炮楼之外，还在主碉堡的两侧修筑了两个辅助地堡，把大队机枪中队配属的两挺重机枪布置在里面，可以压制正面几千平方米的范围。除了在主碉堡的进出口设置了两道拒马外，更在整个据点一百米之外拉上了一道两米左右高的铁丝网。据点外大约500米之外的四周是附近百姓的庄稼地，此时季节密密麻麻的玉米和高粱正环绕着这座突兀耸立的炮楼和两座地堡以及中间的仅有5米宽的土路。

后半夜二时许，刚刚换完岗的四名日军士兵两个站在据点出口的木质哨所内，两个站在炮楼顶端操纵着可照射100多米远的探照灯在扫视着附近的草地。这些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上岗的哨兵们刚刚把探照灯扫向前面，只听前面500米远的庄稼地边缘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步枪射击声！

打着哈欠的四个日军哨兵顿时睡意大消，刚刚精神抖擞下意识地操枪做出了面临敌情的临战状态，只见大约有十余支三八步枪射出的子弹击中了炮楼顶端的两名日兵和探照灯！只听着清脆的一声响，然后就是两具人体从高处落到地面而显得很沉实的砸地声！

骤然的被袭，炮楼下哨所里面的两名日军士兵忽地冲了出来向前面枪声响处盲目地还击，与此同时，两座地堡里的九二式重机枪也迅速地“咕咕咕！”喷出了两道火舌并呈扇状向五百米外的高粱地打去！紧接着，从仍然漆黑一团的三楼顺着木梯跑上来几名日军军官，其中一人披着一见白衬衣光着双腿穿着军靴伏在护墙的边上向下面看去！

福尺博文躲避着不断从头顶和耳边呼啸而逝的子弹向枪声响处观察，只见肉眼可及的黑糊糊的前面时常地闪烁着点点的火花！他不由地感到了十分的吃惊：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啊！看其火力绝不会超过十支步枪，看起来这是附近柴山地带的土八路前来滋事，但是，仅仅依仗着这点火力竟敢来惹是生非，这是为了什么呢？

“视线不清，地堡里的重机枪火力不可能有效地压制住敌人。”他的副手，一个年轻的日军中尉在一旁说道：“是不是我带一个小队冲出去消灭他们？”

福尺博文又缩了一下头蹲下身子说道：“敌情不明，只是十来条步枪在远处骚扰我们，贸然冲出去会徒然增加我们武士们的伤亡，先看看再说吧。”

在前面两挺重机枪猛烈火力的压制下，前面黑蒙蒙的庄稼地里间或闪烁的火星似乎沉寂了片刻，但仅仅不到十秒钟后，从刚才射击位置处不远又蓦然闪起数团火花，除了一些向地堡打去之外，还有几颗子弹射向炮楼的射孔处以及炮楼的最顶端！福尺博文等几人所在的护墙下除了听到呼啸而至的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从耳旁以及头顶掠过之外、甚至还有一些子弹头蹭过砖石溅出一些碎屑击溅在他们的头脸上！

“巴嘎！”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欺辱的福尺博文在视线处看不见、但是明显地显示着前面黑暗处为数不多的敌人居然毫无顾忌地向他的据点挑衅放枪，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子无名的怒火———深更半夜，这一伙土八路到底想干什么？意图骚扰我们、好让大日本皇军的勇士们一夜无法安眠？第二天白天又要在附近搞些什么破坏活动？以前他们为了进行破坏公路、放倒电线杆、在某个地段布置地雷甚至在收成不好的季节掩护支那百姓抢收成熟的庄稼就是这么干的！平时我们出兵，他们会像个耗子似地逃之夭夭，而一旦我们回到驻地，他们就跟上来放枪埋雷、甚至放鞭炮，折腾得皇军士兵第二天个个无精打采、疲惫万分------

想到这里，福尺博文伏在炮楼顶端对他的副手喊道：“纪伊君，你带一、二小队在重机枪的掩护下分左右两翼悄悄迂回过去，借夜色把这伙骚扰的土八路包围起来统统消灭掉！如果他们在你们没形成包围之前发现并逃窜，你们也要追杀一阵子使之不敢再回来骚扰！这帮奸猾的土八路，简直是可恶之极！”

他的副手———纪伊修平中尉领命下去后，福尺博文也顺着炮楼内部的楼梯下到了第二层的一个射孔前在黑暗中向前观察并做着这突然敌情的分析。

原来，这后半夜两点准时打响骚扰龙家圈日军据点第一枪的，正是八路军二支队第六大队罗汉民的一连所指派的一些人！

按照仔细商量的分工，根据三个大队所担负作战任务的某种程度，刘勇、刘兴和柳秀荣各提前在三个大队的指定地点等候并布置了具体的战斗计划。柳秀荣到了罗汉民的六大队之后，召集了所有连以上的军官，就如何把龙家圈据点的日军引出来进行了仔细地分析与布置。最后他说：“我现在下达两项命令：第一是确定一下骚扰鬼子的方法和人数：骚扰鬼子放冷枪的士兵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多了会让鬼子以为我们要攻打据点而使他们不敢出来只会一味地固守，人太少了鬼子就会以为我们就怎么几个人只能放冷枪骚扰他们的睡觉，他们只在炮楼和下面的地堡里打一阵子枪赶跑我们就行了、黑灯瞎火地也不方便出动大队人马追击我们。所以，我们最少也要派出去20个同志并提前在骚扰阵地上挖好掩体，这20个同志由一连副连长黄伟带领分两拨各相距50米，每一拨都要有几个枪法好的官兵先干掉鬼子的哨兵和探照灯来刺激他们，一旦鬼子的轻重机枪向这边打来，第一拨趴在掩体里不要露头，等到鬼子的火力减弱了一点或一直在这个位置上不动，第二拨在另一个位置露头接着打枪，有目标就打向鬼子的目标，没有目标就向炮楼上上下下的射孔和地堡射孔位置开火，然后迅速隐蔽以防鬼子的还击造成同志们的伤亡！告诉着20个同志们：在五分钟之内，鬼子的火力打来时，要尽量隐蔽不动，一旦他们停止射击或者火力转移了，他们再接着露头打枪，然后在五分钟左右顺庄稼地后撤一公里归队待命。

第二：一连除了黄伟带20人执行骚扰任务外，其余分两拨在骚扰小组的两侧150米处埋伏。记住：这两拨人的任务可能要面临两项：一是你们要给做5分钟骚扰鬼子的同志们做侧翼掩护，在他们撤下去之后你们不要动，有可能鬼子会从据点出动一些兵力从两侧偷偷摸摸迂回过来想围歼我们的骚扰小组。黑夜之中，我估计鬼子的迂回半径不会超过一百米，一旦他们运动到了距离你们50米左右的时候，你们立即以猛烈的火力袭击他们一下！记住：这个袭击的时间不要超过三分钟，然后从庄稼地里迅速向后侧退到大队伏击阵地的位置把这伙鬼子引进包围圈。另一个任务就是一旦鬼子不在两侧迂回包围骚扰小组，而是派出了部队径直从马路上向前追击骚扰小组并一直冲击，你们要按兵不动，等到这伙鬼子进入到二连、三连的伏击阵地遭袭后，鬼子据点的大多数人马就会冲出来给先头部队解围，一旦鬼子大队出动后，你们立即在他们的后面堵上他们的退路！但你们不要马上堵，一是防止鬼子密集的火力给士兵们造成太大的杀伤，二是要给冲回炮楼向沂水报信的几个鬼子留一条生路！记住：一旦跑出去了一、两个鬼子之后，你们立即牢牢地堵死鬼子的退路，绝对不能在不久沂水城鬼子的增援后让你们前面的鬼子中队冲破伏击圈和他们的援兵会合！能全歼当然最好全歼他们，全歼不了也要重创他们一下，什么时候撤出阵地听我命令！”

仅仅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纪伊修平指挥着两个日军小队摸黑冲出了据点、然后分两个方向如两道幽灵般地迅速向刚才响枪的位置斜插过来！在舒适的被窝里被惊醒的日军士兵们个个愤懑不平，一溜小跑之中显得精神抖擞地在默不作声的状态中进行着战术迂回的动作！从实际上来说：这两个小队共计160余名日军官兵尽管是平时训练有素，但摸黑扑向前面黑糊糊的庄稼地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进行短距离的作战，毕竟还是很少的几次。我明敌暗，自己在不停地运动，而敌人却躲在暗处以逸待劳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可以兜头给你一枪！这种战场上的不利因素却让双方在战术水平上缩小了差距。好在刚才他们在紧急集合的同时也了解到偷袭骚扰的敌人并不是很多！于是，那些毫无迎战意识的土八路在卑劣的骚扰一下之后、面对大日本皇军强有力攻击的状况下抱头鼠窜的惯例在此刻的日军士兵们的脑海中形成了一种思维、从而促使着这些日兵们运动的速度没有丝毫的减弱！

也就是这两支日军小队在自己家门口迅速接近了前面庄稼地大约50米的距离时，忽听见两边差不多同时闪动起了密集的火花！随即步枪、手枪和轻机枪的爆射骤然响起！

摸黑紧张地注视着斜前方刚才枪响处的日军官兵们根本没料到他们的侧身边会飞来密集的枪弹以及一些手榴弹，只是在瞬间就各自倒下了20余名官兵！骤然被袭的日军部队忽地散开各自卧倒向枪响处还击！也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在被一些日兵投掷的手榴弹引燃、但尚未成熟的高粱秸燃烧片刻的火光下，这些日兵们发现黑漆漆的高粱地已经消失了对方的身影，瞬间燃烧又很快熄灭的火光只是很快地映射在自己以及仍在身边附近痛苦地惨叫的伤病们躺地的身躯上！

“追击、消灭他们！”用南部手枪向庄稼地里连打了几枪的纪伊修平气急败坏地大声喊着，然后带头扎进了密密的高粱地之中------

这边，站在二楼的射击孔观察的福尺博文见到自己的两个小队在两片庄稼地的边缘同时被袭，也着实在内心里吃了一惊！他飞快而紧张地判断着：这人数不少的土八路到底想干什么？先是一些人向据点打冷枪，然后又布置了更多一点的兵力抗击我的追击部队！难道他们不是仅仅为了骚扰我的中队、而是企图对我的据点有所不利？但是，素来人数虽多但战斗力和装备都很差的土八路除了没有这个胆量和能力来主动招惹有一个配有两挺重机枪加强的中队，更重要的是在龙家圈这个据点不过10里地之处就有一个皇军的大队部和另一个中队，而距离此地20多里之处的院东头更有一个中队与此地互为犄角！这种强大的驻守和防范态势无论是哪一方面都会显而易见的！在这样的布局下，为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八路竟然不顾自己的死活前来捋虎须呢？

驻龙家圈的日军中队长福尺博文正紧张地思索判断的时间里，他的副手纪伊修平高声大喊指挥着不足两个小队的士兵们边打枪边摸黑冲进了高粱地！福尺博文看不到自己两个小队官兵们的行动情况，只是听着密集的三八步枪、南部手枪和两挺轻机枪的射击声渐渐远去！正在他有些忐忑不安地向黑暗的所在凝视了大约10分钟之后，忽听见前面大约二、三里地之处蓦然闪亮起一团团爆炸的火光，然后是手榴弹的爆炸声响、再就是步枪、轻机枪甚至还有重机枪的射击声！

“三小队集合！”福尺博文听到这骤然响起的、显然是对方还击的轻重武器打响的动静，心中不禁大吃一惊———配备重机枪的土八路部队最小也是一个营级的编制！相当于一个营的、一直在柴山一带活动的土八路第六大队看起来是基本全部出动了，而这重机枪的响声明显是对方有险恶阴谋的战术行动目的、而绝非仅仅是骚扰这么简单！甚至其险恶阴谋的目标就是他的中队！想到这里，福尺博文先给沂水城的大队部打电话向大森南朋汇报了情况，然后在对方给了明确的指示后，集合身边的最后一个小队顺炮楼的前的土路向前扑去！

听着越来越猛烈的双方交火声，福尺博文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边大声督促身后的士兵迅速跟上来，一边向不断闪烁着耀眼火团的前面跑去！在奔跑的过程中，他看着不断掠过的密密的高粱心中想到：这两边的庄稼地倒真是极好的伏击阵地，但土八路能有多大的胃口、一个仅有半个日军大队的人数、武器装备和子弹常常坚持不了两分钟的劣等军队竟敢打他中队的伏击？但想法归想法，眼下的现实却无法让他抱有另外质疑的什么念头。

在忽明忽暗的手榴弹爆炸的火光下、福尺博文看见了他的两个小队正伏在不远处的土路两侧向两边还击！到了距阵地不远处，福尺博文一摆手，身后一个小队的80余名士兵呼啦地趴在路面上然后向两边匍匐运动了数米，随后架上轻机枪和步枪对着前面闪动着火光之处打了起来！趴在路边上的福尺博文正在观察时，得到了士兵报告的纪伊修平爬了过来向他简要地报告了情况，然后福尺博文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十分模糊的地形。仅仅看了片刻，他在内心里暗自吃惊———原来他们遭伏击之处正是一小片开阔地，左右两边是没有一棵庄稼的荒草地，前面大约60米处的马路拐弯处稍稍偏斜了一点倒是有一片庄稼，只是此刻那片庄稼地的边缘处正不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花！而后面仅仅几十米就是刚才他们路过的高粱地，更为不妙的是：他们所伏路面的位置正是这一小片开阔地的最低处，左右两侧黑乎乎的地方阵地却正是居高临下的所在！

“三挺轻机枪、三具掷弹筒分别压制土八路的火力，纪伊君指挥一小队掩护中队撤出阵地！”见到如此不妙的地形和无法探知对方有关情况的福尺博文出于一种军人的敏感直觉觉得大事不好，急忙大吼着下了命令同时也准备带兵向回撤退！也就是他刚刚做了个想起身的动作，只听他们刚才来路的庄稼地两侧又响起一声沉闷的喝声，然后是几十颗手榴弹从高粱地的深处飞来落到了他以及他士兵们的四周爆炸！

刚刚在眼前闪过几团火光，拼命压低身形的福尺博文忽觉后脖颈倏地一阵剧痛，然后就是一股子液体流到了脖子下面！摸了一把在夜色中呈黑色的鲜血，福尺博文忍不住喊出了一句后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小块木柄手榴弹的弹片从侧面钻入了他后脖颈的肉中！疼痛让他感到了愤怒，但他身后庄稼地里飞来的大量手榴弹和其他几个方向“噗噗”钻入土中的众多子弹却让他感到了震惊和恐惧———这明显是前面尚且没有弄清有多少人数的支那土八路形成了四面合围的态势！这个残酷的现实再也明确不过地证明了一个事实：他的中队将要在这里全军覆灭！

“撤退！全力冲出去！”福尺博文又伸出左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鲜血，右手挥着战刀大喊了一声的尾音尚在半空中悬曳，却听到了刚才对方阵地上一直出现的的掷弹筒榴弹、甚至还有迫击炮密集炮弹的爆炸火力骤然地打击在他们这个中队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