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第三章：第十八节

十八

15分钟前，日军驻沂水城大森南朋大队长在睡梦中骤然被惊醒并接到了龙家圈据点中队长福尺博文的电话，对方向他报告了龙家圈的日军驻军先是遭到了土八路冷枪的骚扰，然后是派出清剿攻击的两个小队遭袭的情况。在详细地询问了被袭期间对方所使用的武器和大概的人数之后，大森南朋———这个处事比较沉稳的日军少佐思忖了片刻命令道：“你带剩余部队立即冲出据点，把那两个小队接回去。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们都不要向据点外进攻！黑夜视线不清，此时正是各种庄稼生长茂盛而造成了地形的复杂，你派兵冲上去是很不明智的！既然你所面对的土八路仅仅配备了轻机枪，可见他们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个连或一个大队，而且，你们中队所处的位置和我大队所布防的态势，他们的骚扰绝不敢保持半个小时。赶快行动吧！”

放下了电话的几分钟里，毫无睡意的大森南朋点上了一只烟伫立在大队部沉思了起来：近日来沂水周围的形势十分恶劣———原佐野联队长亲自带领的皇军“特别行动队”在果庄附近遭受到了很大的损失！而对手就是以前的几个皇军部队所清剿难以奏效的支那国民党吴志伟小部队！

作为古井联队的一个大队自驻防沂水以来，遵照古井联队长“紧密布防、便利互援、慎重出击、抓住重点清剿”的原则，大森大队除了扼守沂蒙山、五莲山交界地区的支那**土八路日益巩固和扩大的所谓根据地取得了不俗的效果之外，基本上还没出现过土八路敢跑到自己部队据点和驻地附近骚扰、袭击的事例。以前无非是大日本皇军前往某一地区的途中，其土八路往往不超过一个大队的兵力在某个半路上打一场阻拦和迟滞皇军部队的游击战。可眼下的情况又说明了什么呢？把我们的部队堵在大门口进行骚扰，然后又对追击部队进行袭击，尽管所显示的魄力不小，但其战斗力能否与全员一个中队240多人的大日本皇军部队相抗？打仗并不仅仅比的是部队的人数、战斗素质和战斗力，更在相当的程度上打得是物质条件，这在以前土八路人手不够一条枪，有枪的却子弹没有几发，至于显示出相当火力的掷弹筒、重机枪和步兵炮，他们更是少得可怜甚至没有！可处于如此优劣悬殊的条件下，他们远途于此夜袭，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连着想了两个“为什么”？比较谨慎的大森南朋尽管感到了事态异常，甚至形势比较严重，但却无法联想到此刻的事情正与他身边暂且落脚的“特别行动队”有关！这除了他部队的主旨任务以防范和消灭当地的八路军为主，他们并不敢、同时也不想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吴志伟部队交火之外，他的作战思维也与韩大海和佐野贤一不是在一个层次上！

正在他静静地思索了不到十分钟后，耳畔清晰地听到了不足十里处响起了沉闷而密集的迫击炮轰击声！

大森南朋不由地心中一紧，举到嘴边的手指一哆嗦使新换上的香烟掉到了地上———他的大队倒是配备了一个炮小队，但手头的几门迫击炮正在他大队部的身边！听到此刻隐隐传来的炮弹轰击绝不少于3门迫击炮，这绝对是土八路所配备的！有最少三门迫击炮的土八路不会小于一个大队，其人数尽管不到自己大队的一半，但毕竟是自己一个中队的一倍以上！

想到了这些，大森南朋几步跨到电话机旁摇了起来！他先是询问了龙家圈据点的情况，得知该中队的正副队长都冲进了黑漆漆的伏击圈，而据点的十几个官兵正守着地堡里的两挺重机枪焦急地准备接应！第二个电话他通知了沂水城内距他仅仅一公里的第二中队，让其立即集合跑步向龙家圈战场火速增援一中队并掩护一中队撤回据点！

下完增援龙家圈的命令后，大森南朋又要给院东头的第三中队打电话，但稍稍思忖了片刻又停止了动作：动用整个大队的兵力来处理目前尚不十分清楚的突发事件，是否有些草木皆兵了？不是统一的大规模进剿敌人，应付一个夜间被袭以及被袭就在家门口的现实情况，匆忙动用整个的大队，首先必须要向临沂的古井一联队长汇报并获准，二是在尚未摸清敌方的确切兵力、意图之前，联队长也不会同意甚至还可能会申斥自己的！先等等看吧。

正当大森南朋想到这里时，一个值班中尉向他报告：“大队长阁下，‘特别行动队’的水田少佐求见。”

“哦？”大森南朋不禁一愣，心想这个时候，这位特战队的少佐军官见我干什么？心里这么想但嘴里却道：“请水田少佐进来。”

水田咨太郎进来后，二人敬礼让座然后大森南朋问道：“夜深至此，不知水田君前来有什么事情需要大森效劳？”

“不敢。”“特别行动队”的二小队长水田咨太郎微笑道：“听附近西北方向枪炮大作，不知是否贵部有了情况？我等‘特别行动队’借贵大队驻地暂且栖身，碰上有支那土八路深夜大肆袭扰贵大队之事，全队官兵无不为贵部感到忧虑，故派水田前来向大森君问候。”

原来几分钟前，龙家圈的日军中队在伏击圈被八路军六大队圈住并用全部的三门迫击炮轰击，静夜时分传出了十里外的战斗声音顿时就惊醒了这个日军特战队的所有官兵！紧急集合后，根据几天前佐野贤一临走时的特别嘱咐，几个少佐军官们在黑暗中简要地协商了几句，最后一致同意先由二小队长水田咨太郎前往当地驻军大队部见见该大队长问清情况再做具体的打算------

“不知以前是否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水田咨太郎问道：“支那抵抗力量在深夜时对贵部进行骚扰和袭击？”

“从来没有！”大森南朋此刻的面色显得很是阴森地说道：“也不知道这些可恶的支那土八路今夜到底是什么打算？竟敢在我沂水的附近骚扰滋事并对大日本皇军的一个中队进行了袭击！水田君可以听得出来———”他指指黑暗处已经持续了四、五分钟、如一阵阵滚雷般传过来的爆炸声说道：“这些土八路居然有了几门迫击炮在一直响个不停！这让我很惊讶：他们哪来的这些炮弹呢？花这么大的本钱，动用了最少一个大队的兵力却到了我的家门口来滋事，这根本就不是这些乌合之众所惯用的游击战的手法，而是拉出了一个要进攻我们皇军一个大队的强大架势！我------”说到这里大森南朋迟疑了数秒钟最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实在判断不出敌人的意图，还望水田君予以指点。”说完他向对方鞠了一躬。

水田咨太郎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水田不敢。只是我想问问：大森君可否断定我们前面的敌人的确是支那的土八路？而且是他们的一个大队？”

大森南朋也慎重地思忖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我可以肯定。我大队驻守在此并三个中队呈品字形布防的任务就是抗击并寻机消灭距我们仅仅20多里的支那土八路第六大队。他们流窜于柴山一带，我也曾带兵进剿过他们几次，但都扑了个空！他们的游击机动性很强，不仅东躲西藏让皇军部队很难揪住其尾巴，还到处设伏不断地消耗我们的力量！只是，这个大队截止到目前也不过六、七百人，其装备尚且不够人手一枪，但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数门迫击炮和两挺以上的重机枪？另外，区区一个大队的土八路，哪来这么大的胆子闯到我大队的家门口敢于对抗我大队三个中队的战术防御态势？不要说区区一个大队，即使他们的整个支队仅仅两千由支那农民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也绝对不应该有长途奔袭我沂水防区这样荒唐之极、狂妄之极的战术意图啊！”

寻思了一会，水田咨太郎也没想出个什么头绪，只好说道：“支那人实在是诡计多端，与他们打仗完全不能按照军队的常理和战场上的常规来揣度他们。他们的武器简陋时就是一帮亡命之徒，敢用血肉之躯顶着大日本皇军的刺刀向前冲，而一旦有了像样点的装备，他们就更像一群不要命的疯子、一群丝毫不懂战术原则又毫无军事素质的疯子！”

在大森南朋也愤愤地骂了几句之后，水田咨太郎带着仍是一种忧心忡忡的疑虑和一丝不安———他恍恍惚惚地感觉到这拂晓时分在不远处的枪炮大作似乎与他们的“特别行动队”有着某种微妙的、说不出原因的关系！作为一个出身于常规陆军部队的少佐，曾在以前也是一个率领着一支千余人的日军大队在几次的大规模作战中把部队基本打残了的基层军官，水田咨太郎并不缺少一个基本正常的军人判断力和一种在变化万端、诡谲莫测的战场上的直觉，并且在最近多半年来受到佐野贤一的影响、凡是总要考虑一个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因此，此刻的他一边向行动队的营房走去，一边暗自地思忖着主意。

水田走后不到一分钟，伫立在大队部的大森南朋刚要摇起通往龙家圈的电话，蓦然间，距离他更近一点的什么地方又响起了猛烈的枪炮声！

哆嗦了一下，大森南朋正要喊来传令兵的同时，身边的电话机十分刺耳地响了起来！迅速地拿起听筒，只听里面一个声音向他报告：“大队长阁下，据我在城西炮楼观察，距龙家圈战场火光处大约四华里的所在又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我判断：这一定是您刚刚派出的我大队二中队在增援一中队的途中遭遇到了土八路的伏击或阻拦！根据战场上火光的大小范围和枪炮密集的程度来判断：二中队也遇到了不少于一个大队的土八路部队！为了进一步核实情况，我已经派出了几个帝国勇士乘马前去了解情况！”

听完副指挥官的电话，在燥热的大夏天感到冷汗涔涔的大森南朋先是傻傻地怔愣了片刻，然后又有些神经质地迅速摇响了龙家圈据点的电话，在他得知了龙家圈据点的两头———东面和西面各有两个战场的情况之后，又摇通了打给院东头日军三中队的电话。他简明扼要但有点声嘶力竭地下了命令：三中队全部出动，分两路火速增援被袭击的一、二中队然后到龙家圈聚集，他本人也亲自带人前往战场指挥策应。

下完命令后，大森南朋没敢做片刻的停顿，草拟了一份电文发往临沂城的联队部向古井荣一汇报了这突如其来的严峻战况。待上述的一系列举措完后，大森南朋看看手表，此刻已是凌晨二时四十三分！

“天快亮了，天亮之后，我大日本皇军武士的战斗力就会大大得到提高，我们所有武器装备的优势也会充分地发挥出来！区区土八路的两个大队———甚至是你的整个支队，其低劣的火力配备和不敢恭维的战斗力竟敢与我大日本皇军硬碰硬地打进攻战，真简直是送上门来找死！”此刻得到了联队长古井荣一明确指示的大森南朋一边喊着传令兵一边愤愤地想着。

“留下守城部队，其余机枪中队、大队部的所属人员集合待命，我先去佐野大佐的‘特别行动队’，看看他们能否帮帮忙助我们一臂之力？”大森南朋对刚刚从前面炮楼回来的副指挥官吉刚陆雄大尉下令道。

“阁下，”刚刚三十出头的年轻大尉上前一步小声对大森南朋说道：“大队长您就是去了‘特别行动队’，他们也不会帮助我们。我们都清楚佐野大佐的行动队其针对目标并不是土八路，另外，佐野大佐并不在此处，他的部队绝不会擅自行动的！”

“这我知道。”大森南朋思忖了一下说道：“我对于他们并不抱有希望，更何况他们所装备的武器也不适应同我们一起打仗。但同为皇军部队，我临行动之前和他们打个招呼一是出于礼节，二是我要暗示他们一下：即使处于某些原因不便出兵相助，但他们栖身之处受到了威胁，他们的兄弟部队有了危险，如果他们能对此无动于衷而只求自保，这是否是天皇陛下的武士所为？支那有句古话是怎么说得来着：‘危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不会认识不到这一点吧？”

五分钟之前对日军沂水大队第二中队的伏击正是八路军二支队的第五大队突然打响的。根据该日军中队从沂水城全员出动、而伏击战又是在龙家圈以东、沂水城以西之间这样一个特殊位置、并且在战斗打响后很可能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重大压力的情况，除了二支队的支队长刘勇亲自坐镇指挥外，在五大队刚刚进入伏击阵地时，韩大海也带几人乘马来到了阵地现场与刘勇、王守义、李守清等人商议了某些细节：

“王大哥、李大哥，”韩大海坐在一个洼地里对五大队的几个人说道：“战斗打响后，你们的有利因素是伏击地形不错———两边的缓沙丘，你们居高临下，鬼子出动的马路两边没有庄稼地和很多的杂草与可隐蔽的地形地物，你们大队又有了三门迫击炮和两挺重机枪！不利的因素是你们所面对的是一个整编的鬼子中队、恐怕不少于240名鬼子，而更有可能的是你们一旦打响后，鬼子的‘特别行动队’不一定马上出来，很可能是鬼子沂水大队的大队部人员也会组织起来冲出做增援力量———根据鬼子大队的人数编制，他们三个步兵中队共有700余人，还有机枪中队和大队直属人员也不少于500余人，除去守城看家的，他们还能派出150———200人增援！因此，你们五大队可能要打一场突然伏击没多久后、还要张开口子把这将近二百鬼子包进来！所以，为了稳妥并尽量付出很小的代价，你们五大队的伏击圈要像个葫芦状———前面的口子小些，后面的圈子大些，对鬼子的先头部队袭击时要狠、要猛烈，一旦鬼子的后续人马上来时你们就要拉开距离放慢节奏袭击他，只要不让他们冲出阻截的口子，他们自己绝对不会后撤的！所以这种前紧后松的伏击阵地是你们最合适的战术方法。不知刘大哥和李大哥、王大哥们觉得如何？”

思忖了一下，刘勇眉开眼笑地道：“韩老弟的分析和布置一点不错，除此再也没有更合适的打法了！鬼子的部队———不管是先头部队还是后续的增援，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迅速地给龙家圈的鬼子解围，所以只能一味地向前冲！这样，我们就用不着在后面堵口子合围他们，只要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圈子打他们的伏击就可以了。这样除了克服我们的人手少之外，还能避免包围了鬼子而让他们狗急跳墙给我们造成更大的损失！好、好！”

韩大海笑笑道：“刘大哥，我们先狠打然后再远一点距离堵住鬼子、不让他们冲破我们的半个圈子、也等于打一场阻击战，这样的话鬼子也会狗急跳墙的！到时候打得激烈了，我们的官兵也免不了有所损伤。为了尽量减少这个损伤，这除了先把鬼子打狠、打懵之外，贵部的战术动作还要各位大哥灵活指挥。请各位大哥记住一点：我们此次战斗不是要全歼鬼子的沂水大队，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天时、地利我们都不占，只要顶住他们一个半小时———凌晨三点半立即全部撤退！记住：三点半我打三发红色信号弹时贵部立即按商定的各自顺序和路线撤退，我部在贵部撤退的路线上只能给你们掩护十分钟，也就是说三点四十分我们也就乘马转移了！切记。”

“没问题，韩老弟。”刘勇凑了一步笑道：“任务明确、打法灵活，我五大队一定会打好这个伏击的，到时候我们听你的命令进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