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进退两难

章雨带着赵大刚一回到住处，看到两个技师早因旅途疲劳，倒在床上扯开了呼噜。

听到鼾声一片，章雨忍不住苦笑，“睡吧，睡吧！只怕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觉了。”

这样的环境，不是什么好的谈话之地。于是他俩退出房间，到街上去走走。

此时的香港，并没受到战争的影响，街头的行人悠闲地散着步，多数是西装革履的打扮。这和沦陷前的上海，没有什么区别。

走到僻静之处，章雨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才问赵大刚，“刚才也没问你，你怎么也来了？”

“严长官怕你出事，就派我尾随保护你，不过你今日和易山生死相搏，我这个尾随就起到作用了哦！”赵大刚说话一点不像他那五大三粗的外表，用词都是文绉绉的。

章雨莞尔一笑，“你不来还好，我一开始就杀了他，倒也省事了。”

“呸！只怕你还没干掉他，自己倒先给人剁成肉泥了。真要那样，你还能站在这，和我说话？”赵大刚眼里满是不屑。

章雨面色微微一红，赵大刚说的是实话，当时的情况，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叫人后怕。但这样的危险，以后还有很多，后怕得过来吗？

问过赵大刚来意之后，章雨才回到正题，“刚才倒是痛快，把那个易山给勒成死鸡了，组装电台的零件怎么办？”

“呵，痛快过了，这会才想起电台了。”赵大刚满是揶揄。

章雨不理会赵大刚的嘲弄，他关心的是电台，没有那个东西，他拿什么建立监听站？

赵大刚本来还想嘲弄章雨几句，看他面色凝重，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才从贴身衣物中摸出一根火柴大小的金属小梗，递给了章雨。

章雨接过，非常熟练地剥开金属表皮，里面有包裹着蜡封的纸条，展开纸条一看，除了个地址，什么都没有。

他把纸条递给赵大刚，赵大刚接都接，甚至连正眼看都不看一眼。

“兄弟别害我，万一我落在日本人手里。这上面的内容，会带来什么样的损害，就不是我所能承担的了。”说完把章雨的手推了回去。

章雨一听，也对！秘密世界的男女，所拥有的秘密，等同个人的隐私，是不容外人**的。知道的秘密越少，活得也越长。谁能担保赵大刚和那个易山没有区别？

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拿定主意后，章雨当着赵大刚的面，把那张纸条烧了。两人又走了一会，看到一个云吞面小摊。这才想起，忙活了一天，还没吃晚饭呢。

章雨的胃口出奇地好，连吃了6碗云吞面。这让本是大肚汉的赵大刚目瞪口呆。章雨的表现太反常。一般人在第一次杀人后，会亢奋很久，不会怎么想吃东西。不吃东西的原因，分两种，一种是恶心，一种是注意力还在杀人的快感上。

这些常理在章雨身上，都没有体现出来，反倒像个饿死鬼投胎，这让赵大刚不住地苦笑。

章雨嘴里吃着东西，脑子里却想电台零件的事。零件存放地在上海，应该是属于备用的零件，按说不到电台损坏，这是不轻易使用的。现在虽不是电台损坏，但跟损坏差不多了。不过去取这些零件，很麻烦，存放地点是在沦陷区，而不是在租界。看来严凤堂是逆向思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但他却不敢苟同，这个地方，他虽没去过，但临行前他背过地图。旁边就紧邻汪伪的特工总部七十六号。假设这事还有第三人知道，并让七十六号的幕后主子梅机关知晓，只需一个守株待兔，他就会被人逮个正着。

易山刚出卖了他和赵大刚，就被杀了，日本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杀易山，是为了消除隐患。同样易山手下的人，也是隐患。他前脚刚走，易山就死了。很难不让人把他和杀易山的凶手联系在一起。如果这些人中混有日本人的奸细，他不用等到上海，在香港就会被日本人绑架。

不过事情也不是完全那么糟糕，他在特工这个圈子里还是生面孔，日本人对他的关注应该不是很大。但赵大刚不同，易山是有名有姓地跟日本人说了。易山光说了名字还觉得不够，又对日本人详细地描述了赵大刚的体貌特征。只要赵大刚一脸络腮胡出现在上海，日本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住赵大刚。假如这种可能性存在，赵大刚又恰好熬刑不过，他同样会成为日本人的猎物。

其他暴露的可能性，都被他排除了。只要他事先推测的两个可能，有一个存在。那他也不用去江南了，直接杀身成仁算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赵大刚。赵大刚只是皱了下眉头，

赵大刚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避免可能发生的事。但有一个隐患可以先行排除，赵大刚并不跟章雨走在一起，至于赵大刚的一脸络腮胡，找个理发店刮掉就行了，再略微化妆，改变比较明显的脸部特征，这并不是多困难的事。

吃过东西，两个人一起往回走，走到旅馆附近时，两人在街头拐角之处分了手，各自回到了住处。赵大刚没跟章雨住在同一个旅馆，而是在章雨下榻之处的对面。

章雨吃得太胀，躺在床上却是难以入睡，白天杀人的场景，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惊异的是，他没感觉到一点害怕。在之前，他可是连杀鸡都怕的人！

在床上辗转了很久，实在是睡不着。他干脆起身下床，走到房间外的露台，想通过冷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到露台，他看到正对面的赵大刚还没睡，正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拿着望远镜向下观察着什么。他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初时，他还觉得没什么，但马上他就看出什么不正常来了。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旅馆左边的路灯下，有很多各式打扮的陌生人。晃眼看去，这些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仔细一瞧，这些人的目光全死死地盯在他这间屋子。不用问，这肯定是日本人派出的监视人员。

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易山，“狗日的，死了都不消停！”

他总算知道赵大刚为何会选择他对面的旅馆了，只要他遭遇任何意外，赵大刚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施与援手。这让他忍不住暗赞赵大刚的经验老到，也佩服严凤堂的先见之明。

赵大刚收起望远镜，面向章雨，双手伸开，做了个扩胸的动作。这个动作拉回了章雨全部的注意力。确定章雨注意到他的动作后，他向章雨的右边指了指，章雨顺着他的手势看了过去，无声地笑了！

右边间隔2个露台的地方，有个逃生梯，倒是个很好的转移通道。

看过之后，章雨转头向赵大刚做了个手势，表示领会。

赵大刚学了一声鹧鸪叫，然后双手握成拳举起，交叉晃了下，意思是，做后撤离准备后，学鹧鸪叫两声提前通知。

章雨冲赵大刚点了点头，表示领会。

赵大刚转身就回到房内，打开带来的提箱，从里面取出一套紧身衣换上。

挂上特制的腋下枪套，取出两腋下的黑星枪，打开保险，又把枪重新放回到腋下。拿起8个备用弹夹，仔细地检查了子弹是否压满，并将检查过的弹夹，都放进了腰上的弹夹带中。

这些完成后，他才蹲下身，往右小腿的枪套放了支勃朗宁进去，这是用来保命，或者是自杀用的。

当他还是个江湖杀手时，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通过望远镜向下观望时，他清点过对方的人数，至少在二十人以上，只凭他手里这两把黑星，是对付不了这么多人的。

而今之计，是先行制造混乱，让章雨带着两名技师先行脱逃。面对可能的生死之战，他并不想过多的去想，他这条命是严凤堂捡回来的，早就不属于他自己的了。

章雨回房就叫醒两名技师，把情况给两人说明之后，也不容他们有什么意见，就催促他们动身。两名技师还舍不得带来的箱子，里面有他们下午趁章雨不在，偷偷上街买的一些女人用的丝袜，这些东西只要托人带回重庆，转手就能赚到20倍的利润。

这让章雨哭笑不得，这时候保命要紧，还要这些身外之物干什么！见两人还在犹豫，章雨掏出手枪，对准两人，口称，“得罪了，二位，如果现在不跟我走，那我就只好执行严长官交付给我的权力，把你们视为战场上抗命，立杀无赦！”

两名技师吓得面如土色，哪还敢磨蹭，赶紧丢下箱子，只从里面拿出所有的钱，先行夺门而出。

章雨则只带了防身的武器和严凤堂给他的经费。

走到紧靠逃生梯的那间客房的门前。章雨骗开了门，进去就拿枪顶住开门的胖客人额头上，然后示意两个技师用领带把胖客人捆了个结实，并拿起臭袜子塞进了胖客人的嘴里。口里称得罪，却没一丝诚意。

这才走到露台，学了两声鹧鸪叫。顷刻，一身黑衣的赵大刚探出了头，握拳大拇指向下，示意他们先行顺着逃生梯向下。

章雨带着两名技师爬了下来，左边路灯下的人，还没注意到这边，眼睛还死死地盯着章雨的房间。

落地之后，章雨才发现，向右边是个死巷，根本就不能逃走。

就在进退两难时，左边传来了枪声，赵大刚已经和路灯下的人接上了火。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着双方交火的当口，章雨立即带着两名技师向另一个小巷钻了进去，小巷位于赵大刚下榻的旅馆和另外一栋楼房之间。

这次是条生路，三人亡命地向前奔跑，身后的枪声开始很密集，渐渐地就稀疏了下来。等跑出很远，再也听不到任何枪声，章雨才停下来喘气。

他们光顾着逃命，没有顾及赵大刚怎么样了，等章雨想起来，不禁担心起赵大刚的安危来。他决定回去看看。在出发前，他得先安顿好两名技师，好在这一片都是旅馆区，找到落脚之地并不是件太难的事。

给两名技师号下房间后，章雨招了一辆人力三轮车，顺着原路返回。这离枪战发生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临近枪战发生的地方时，章雨叫停了三轮车，开始步行。

走到他们刚刚逃生的小巷，依旧空荡荡的，他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微微探出头去观望。

刚才下面还站满很多人的路灯，已经给枪打坏了，不宽的街道，布满了闻讯赶来的警察和看热闹的人群，警车的前灯正照在枪战现场。满地血迹，远远看去，碜得人心慌。几名警员正在检查中枪倒地的人，嘴里在囔着什么，声音很大，说的是粤语，一句都听不懂，这让章雨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跟着，就有人来抬中枪的人，在确认所有中枪者中没有赵大刚后，章雨紧绷的心情，开始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刚松了口气，就感觉耳后有风袭来，他侧身就一脚踹去。踹中了目标！跟着他听到一声闷哼，就再也没了声息。他转过身一看，不是赵大刚是谁？

赵大刚浑身是血，显是受伤不轻，刚才他的一脚踹太狠，此刻的赵大刚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

章雨赶紧上前，面带关切地低声询问，“你怎么样？还好吧？”

“我踹你一脚看看，你说好不好？”赵大刚没好气地回答。

章雨歉然苦笑，入了特工的门，下手都是下意识地狠毒，怎会去注意手脚轻重？检查了赵大刚身上的伤，中弹3处，右手臂，右肩，右大腿，全在右边？！这让章雨暗暗称奇，他飞快地脱下西装和衬衣，把衬衣撕碎，先给赵大刚把伤口包扎好，才穿上西装，扛起赵大刚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