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章 扑朔迷离

当严凤堂手里拿着章雨发来的几份密电，嘴里有些发苦。

从章雨破译的几份密电内容就知道了，“速查沉睡者”、“确认沉睡者”...

“沉睡者”的身份，是军统内的高度机密，除了戴笠，就他知道了。

当初派“沉睡者”出去，他就多了个心眼，把所有与之相关的卷宗全部销毁了，做这事时，是他亲自动手，并没假手他人。

但事情却让人匪夷所思，日军特高课不但知道有“沉睡者”这么一个代号，还要彻查“沉睡者”的身份，这让他头都大了。

他曾经怀疑有人窃听了他和戴笠的专线电话。但找来技师检查后，没有发现任何用于电话的窃听器。

他也怀疑过，与“沉睡者”单线联系时，来往的密电上出现了漏洞，但等调来所有的记录细查，却只字未提到过“沉睡者”。

....

三天了，他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他冥思苦想时，专线电话响了，戴笠有找。

他立即收起几份密电，放进卷宗，在锁进保险柜前，他特地拔了一根头发夹在密电之间，这才锁上保险柜。

进了戴笠的办公室，他正要开口跟戴笠汇报调查结果。戴笠一个手势制止他说话后，推给他一张纸条。

上前一看，严凤堂恍然。

纸条上写着，“有窃听器，速查。”

他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敲了两下，表示已经收到命令。

戴笠这才对他指了指窃听器的所在，严凤堂顺着戴笠的指示看了过去，窃听器在台灯的灯管后面，安装窃听器的人很是用了一番心思，非常巧妙地利用了人的视觉盲点。

不过他马上就觉得不对了，戴笠的办公室，未经许可根本就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而且办公室外24小时都有人监视，这窃听器怎么安装上的呢？是谁这么神通广大？

严凤堂一脸迷糊地看着戴笠，戴笠并不说话，而是提笔写了几个字，“我身边的人？”

对这样的问题，稍不慎重，就会牵连很广，严凤堂不敢随便回答，所以他回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戴笠摇了摇头，拿什么将计就计？设置诱饵？军统内部的这个奸细比泥鳅还滑，常规的放大线钓大鱼，对此人没有任何用处。每次这人都会来个丢车保帅，驱赶几条小鱼进网，然后再把线索给掐得干干净净。

见戴笠立即就否决了他的建议，严凤堂马上就知道原因出在什么地方。戴笠这里发现窃听器，这就说明戴笠的身边也给日本奸细渗透了，此人的身份在军统内部应该不低，至少能常到戴笠的办公室。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理，他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既然戴笠会找他，这就说明，戴笠已经考察过他，并有了一定的怀疑对象。

不过，严凤堂也没心情去想戴笠是否怀疑过他，戴笠找他来，绝对不是为查窃听器，很显然是为了那个让人头疼的“深藏者”。

在军统内部逮住的几条小鱼，都听命于“深藏者”的指挥。但是，小鱼都没见过这人，每次“深藏者”都通过给他们打电话或送密信，让他们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这是个极其狡猾的人，非常会掩饰自己的行藏。

从几次较量的结果看，“深藏者”总能在出人意料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和这样的对手较量，特别是和不按牌理出牌的对手较量，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如果采取将计就计，就会显得不自然，刻意地去作为，只会让逆向思维的“深藏者”察觉出什么不对，反而停止一切活动。如果让这样的对手重新躲回保护色中，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会彻底陷入被动之中。

更何况此人与卫戍司令部泄密案，有莫大的关系，是章雨蒙冤的元凶。

对待这样狡猾的对手，就必须要打破常规的思维。

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后，严凤堂写了四个字推到戴笠的面前。

这次，戴笠赞许地点了点头。

严凤堂写的是，“打草惊蛇。”

吃过第一顿饭后，赵大刚就知道为什么老安会宣布第一条纪律，并重点强调了，菜里没盐！想都不用想，这是谁的杰作。

就这样的饭菜，章雨和老安照吃不误，还要刻意地装出一脸的笑脸，边吃边夸奖小米——哑小孩的手艺。好几次赵大刚要张口提意见，都给章雨在桌下踢了一脚，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谁忍心去呵责一个没有舌的孩子呢？

老安自然知道长期不吃盐对人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给三人发了一小包盐，让他们冲水喝。

对这样的饭菜，伊凡不置可否，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但这不等于他不会抱怨，他有严重的风湿关节炎，是不能在潮湿的环境里呆太久的，而地下室恰好很潮湿。但这并没有换来老安对他的特殊照顾，只要他觉得风湿关节炎犯了，老安总会亲自给他拨火罐，要不就是几根银针扎在痛处。

初时，他还会有嗷嗷叫，但到后来反而享受这样的治疗，动不动就叫老安给他拨火罐或者是扎银针。老安并不介意他这孩子气的举动，总是尽心尽力地给他治疗。

整个地下室内，最忙的还是章雨。自监听电台组装完毕，他就几乎是全天候地守在电台前，就连睡觉都趴在电台边。随着监听的范围扩大，他已经忙不过来了。为避免漏听和漏记了发生，他向老安提出，要几部钢丝录音机。

头天说了，老安第二天就带来了录音机。一看说明书，竟然是最新的美国货，这让章雨对老安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是有了钢丝录音带，仅仅是记录了敌方发报的声音，并没有自动变成纸上的记录，仅靠他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为此他向严凤堂求援过几次，得到的回复是正在考虑派遣中。

但这个考虑足足让他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任何回应，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怎么会这样？

但是失望归失望，该做的事照做。他在征在老安的许可后，开始教小米收听密电。让他高兴的是，小米的聪明，不在他之下，这让他扮演了一次莱特教官的角色，对小米进行了全面的培训。有了小米的帮助，他的工作量稍微减轻了一些，但毕竟这样做治标不治本。还是得向严凤堂求援，至少要再增派4个人，才能安排监听值班，3个人轮班，1个人常备值班，至于他则全力破译密电码。

盼星星，盼月亮，章雨终于等来了严凤堂给他派来的人。但章雨却拒绝接受严凤堂这样的安排，因为严凤堂派了4个女监听员来。

根据军统南京区区长的介绍信，这4个女监听员都是铁血锄奸团的成员。这等于是派了4个生手来，培训至少要花1个月的时间，而且要天分极高才行，但时间等不起的，这等于是给章雨出难题。

对章雨的反对，严凤堂的回电则是，“无条件服从安排！”这等于堵死了章雨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没加入军统前，章雨或许会跟严凤堂讲条件，但现在他只有服从的份。

有了朴丽华的教训，章雨对女人这种动物只有敬而远之的份。

赵大刚则不然，只要每天章雨对女监听员的培训一结束。他就往女监听员跟前凑，但很快，他就讨了个没趣，这些女监听员根本就不搭理他。培训一结束，就立即回到老安安排的休息之处。而且紧闭房门，根本就不给赵大刚任何搭讪的机会。

对女监听员这样的统一行动，赵大刚恨得牙痒痒的，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放弃的人，跟这些女孩子耗上了。几个回合下来，赵大刚就和女监听员小樊好上了。好上是好上了，但赵大刚一点也不敢逾规。

老安可以对他谈情说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会允许他碰小樊。这是战争，任何**，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这种麻烦往往会让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老安要对所有人的生命负责，可以采取任何处罚措施。

居于上述的理由，赵大刚再控制不住自己，也得忍着。

对女监听员的培训一结束，章雨就立即安排了值班，为了防止疏漏，他特意安排几个女监听员负责白天的监听，到了晚上则是他负责。

这样一来，监听的效率很快就有所提高，章雨领导的监听小组，截获的密电是越来越多。

工作的负担减少了一些，按说章雨应该能喘口气了吧？但章雨很快发现，他比从前更累了，被截获的密电显示，日本人正逐渐地开始更换密电码了，这等于他从前整理的密电码本要推倒重来。

如果是普通的文字藏密也就算了，那根本难不住他，他可以凭着良好的语言思维能力找到隐藏在密电中的关键字眼。但日本人更换的密电码，却是利用数学加密，如果具备一定的数学知识，破译倒也不是多难。

但问题是，章雨除了会用算盘进行简单的加减乘除外，其他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在这点上不是莱特有所保留，而是章雨的天分不在编密电码上。

这让他犯了难，这需要一个数学方面的人才，而且光懂还不行，还要有从事过这方面工作经验才行。但找来的人是否可靠，是一个大问题，牵涉到保密条例，就不是小事。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必要冒险，那就自学吧？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当他跟老安提出要一些数学教材，老安只是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去给他找教材去了。

教材找来了，是复旦大学数学系的教材，这对只有相当于小学数学知识的章雨来说，简直是天书。

看来此路不通，得另外想办法。他想到向严凤堂要人，并说干就干，拿到教材的当晚，他就给严凤堂发了份电报。严凤堂却回了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就让人玩味了，这等于是告诉他，在他身边找人，谁呢？他首先去问了伊凡，会装设备，能看懂电路图，还非要学点数学不可，结果伊凡一听，脑袋甩成了拨浪鼓——没戏。

找赵大刚吧？买个东西帐都不会算的人，就别指望了。

4个新来的女监听员，就更别指望了，有金陵大学国文系的，有**美术学院的，更有北大历史系的，全都是学文的，比章雨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那初到此地，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的老安呢？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去问老安。

老安只是一笑，让章雨把记录的密电码给他看。不过在给老安看之前，章雨还是先请示了一下严凤堂，毕竟老安代严凤堂转达的命令是，只能严凤堂和章雨两个知道，决不允许第三人知晓。章雨这里是按纪律执行，严凤堂那里是不是就严凤堂一人知道就值得考究了。

日本人突然更换密电码，肯定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否则这么明显地更换正在使用的密电码，是不会出现的。

但他还是要请示，在卫戍司令部的教训，够他长一辈子的记性了。

严凤堂只是回了两个字，“可靠！”

既然尚方宝剑在手，章雨就给老安捧来了近一个星期的记录。

老安刚一看，就皱起了眉头，这分明是复式密电码，找个“埃尼格玛”密电码编码机就可以了。不过，就算有这个机器，也是谈何容易！

“埃尼格玛”密电码编码机，键盘一共有26个键，排列和英文打字机基本一样。

键盘上方就是显示器，显示器是标示了同样字母的26个小灯泡，当键盘上的某个键被按下时，和这个字母被加密后的密文字母所对应的小灯泡就亮了起来，就是这样一种近乎原始的“显示”。

在显示器的上方是三个直径6厘米的转子，它们的主要部分隐藏在面板下，转子才是“恩尼格玛”密码机最核心关键的部分。如果转子的作用仅仅是把一个字母换成另一个字母，那就是密码学中所说的“简单替换密码”。

这就是关键！当按下键盘上的一个字母键，相应加密后的字母在显示器上通过灯泡闪亮来显示，而转子就自动地转动一个字母的位置。举例来说，当第一次键入A，灯泡B亮，转子转动一格，各字母所对应的密码就改变了。第二次再键入A时，它所对应的字母就可能变成了C；同样地，第三次键入A时，又可能是灯泡D亮了。

如果日本人真的使用了这种编码机，同一个字母在明文的不同位置时，可以被不同的字母替换，而密文中不同位置的同一个字母，又可以代表明文中的不同字母，字母频率分析法在这里丝毫无用武之地了。

而要去计算这种可能，其结果大约为10000000000000000！即一亿亿种可能性！

也就是说说，如果要找到配对的密电码本，至少要测试一亿亿种次，这不是开玩笑么？

老安把这个结果告诉了章雨，章雨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等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日本人如此大费周章，肯定是重庆那边泄密了。

章雨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日本人更换密电码，确实与他的破译有关。

问题却是出在严凤堂那里，刚从戴笠的办公室出来，严凤堂就立即安排人大张旗鼓地，在军统内部查窃听。

等手下的人去办事后，严凤才打开保险箱，取出了装密电的卷宗，等他一打开卷宗，他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凉，夹在密电中的头发不翼而飞。这说明，有人趁他去戴笠办公室的时间，看了所有密电的内容。

如果不是事前多了个心眼，把“沉睡者”的所有档案销毁了，估计这会沉睡者都死不葬身之地了。

“这狗日的日本奸细是谁呢？”他忍不住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