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价的古董9

前田正夫见地上到处扔的是书籍，痛心疾首地摇摇头，弯腰捡起一本，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柔地擦去上面的泥土和鞋印，然后放入书柜。

郑翻译一见自己的主子这么做，马上也从地下捡起两本书，右手捏着袖子就要去擦。

“住手！”前田正夫突然大声喝斥，“不用你捡，免得弄坏这些书。”

“是是是！”郑翻译脸上一热，立刻弓着腰双手恭恭敬敬地把书捧给前田正夫。

前田正夫接过书，在郑翻译捏书的位置轻轻哈了一口气，再用手帕轻轻擦着。

两人的一举一动，邓卓都用眼角的余光看在心里，听到前田正夫的训斥，邓卓这才回头装出惊讶的表情看着前田正夫：“太……，前田君，这，这如何使得。”说着就松开了自己紧握唐功右手的双手。

唐功终于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前田正夫并不理会邓卓，依旧一本一本地拾着地上的书，不管有没有泥土，都轻轻地用手帕擦着，像抚摸自己刚出世的孩子。

“前田君——！”邓卓感动地双手抓住前田正夫的右手。

前田正夫笑了笑，推开邓卓的手，用手帕轻轻擦两下，摇头叹道：“青帮的人有眼无珠，胡先生藏书价值，岂只五根金条。”

邓卓惊喜地问：“前田君知道这些书？”

“有些略有耳闻。”前田正夫盯着手中的线装书说道，“比如这本，《金石录》，是南宋赵明诚所著，他的妻子是大词人李清照，夫妻二人对中国书画金石研究可谓登峰造极，可惜，此书据说全部毁于战乱，想不到，今天能在先生这里看到这部经典。”其实前田正夫拿了这么多书，就这部《金石录》自己在日本听过，其他的什么《先秦古器图碑》、《考工创物小记》、《格古要论》（中国早期的文物鉴赏书）和一些文集，自己最多只听过书名。

前田正夫的“专业”评论果然激起了“胡先生”的好感，邓卓抱拳惊讶地说道：“前田君非我中华之人，居然如此深知《金石录》！”

前田正夫不无得意地说道：“胡先生见笑了，我说过，我虽不是中国人，但家族世代仰慕中国文化，耳濡目染之下，也对中国文化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就好办了。邓卓心想。

邓卓指着前田正夫手中的《金石录》：“易安居士（李清照）南逃后，《金石录》大部散失，传世仅有十卷，所幸此十卷一直在民间手抄流传，从未中断。”

前田正夫长叹一口气，无比惋惜地说道：“可惜啊！如此好的一本书。”说着就把书双手恭恭敬敬地放入书柜。

既然不能劝阻前田正夫，“胡先生”只得和前田正夫一本本捡起地上的书，用袖子擦去泥土，放入书柜。

郑翻译看得一肚子火，心中暗暗骂着：妈的！他的袖子有我的干净？瞎眼的日本人！

两人合作，地上的书很快就捡完了，前田正夫手中拿着最后一本书，看一眼书名，念道：“《郑板桥文集》，大诗人，大书法家啊！”

郑翻译立刻插话：“这可是我的本家。”

前田正夫轻蔑地看了郑翻译一眼，郑翻译立刻不出声了。

前田正夫随手翻了几页，眼睛闪烁几下，问道：“听说，郑板桥的书法自成一派，不知道有什么独特之处，胡先生能给我点拨一下吗？”

邓卓立刻意识到，这小鬼子又在试探自己，于是想都没想，很随意地说道：“郑板桥，乾隆时进士，‘扬州八怪’之一，诗、书、画世称‘三绝’。 他的书法，楷书学《瘗鹤铭》（书法名篇，后世誉为大字之祖）、黄山谷（黄庭坚）、二王（王羲之、王献之），写得清新亮丽；后来参以隶书之波磔、篆书之结构、行草之用笔，创造一种称‘六分半书’的新书体，以楷、隶为主，楷、草、隶、篆四体融为一体，且用作画方法去写，书法艺术上大胆而独创。郑板桥用笔方法多样，线条类似所画竹子；在结体上进行夸张，长窄字更加长窄，宽的更宽，斜的更斜；章法布局上，大小错落，上下左右互相响应，疏密相间，世称‘乱石铺街’，极其富有节奏韵律感。”邓卓估计自己说了这么多，前田正夫能听懂一半就不错了。

“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前田正夫似懂非懂地点头回答。

“前田君今日造访，我想断然不是专程来为我还账整理书柜吧？”邓卓笑着问，心想这小鬼子还真沉得住气。

前田正夫把手中的书塞入书柜：“当然不是。久仰先生大名，早该来拜访，只是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有空，专程来访，不想正好助先生一臂之力，我想，这也是先生与我的缘分吧。”

邓卓赞同地点了点头，嘿嘿，小鬼子，咱们确实有缘。

“我日本国和中国战事一起，中华文化也难免遭到破坏，每当看到被破坏的中国文物，本人也深痛于心。战争是无情的，但文化是无辜的，所以，我每到一处，寻得有价值的文物，则尽力收藏，以免毁于战火。等日后战争结束，不管谁胜谁负，我都要将它们物归原主，以报家族对中国文化的世代仰慕之情。这么多年，我积攒下的文物不少，但苦于自己学识不够，不能鉴别真伪，只恐日后会贻笑大方。因此，今日专程来请胡先生，胡先生慧眼如炬，定能去伪存真。”

“前田君此言当真！”邓卓激动地说道。

“绝无戏言。”前田正夫点了点头。

“你当真会物归原主？”邓卓再问一次。

前田正夫听出邓卓似乎还有怀疑，立刻立正挺胸，庄重严肃地说道：“此乃我毕生之心愿，我能以人格担保！”

“好，好，”邓卓“感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只要前田君吩咐，我胡某愿尽绵薄之力。”

前田正夫心中无比骄傲，原来征服一个中国人这么简单。前田正夫说道：“好，那胡先生现在能陪我一同前往吗？”

邓卓略一思考，说道：“我需要准备一下，准备一些工具，请前田君稍等片刻。”

“可以，我在外面安排车恭候胡先生。”

“请。”

屋内的日本人和中国种日本心的郑翻译都离开了，屋内只剩下邓卓和唐功。

邓卓看一眼唐功的头，整整缝了十四针，心疼地说道：“你说你，你说你！没事拿砖头砸头干什么？”

唐功嘻嘻笑着，一脸谄媚的表情，眼睛都挤得看不到了：“老爷，我这应该算工伤吧？医药费可得你出。”

“败家子！”邓卓用手指点着唐功咬牙骂道，“你不铁头功吗？不子弹都打不进的吗？怎么就头破砖不破了？还少林寺出来的！”

“老爷有吩咐，不许用少林功夫，我可是全按您的要求做的？这医药费、营养费、带伤加班费你可一分都不能少我的，否则我以后找六号投诉。”唐功扳着手指给邓卓算着。

邓卓无奈地摇了摇头：“财迷！财迷！难怪长个铜钱眼的。去，把床下的箱子拖出来，跟我走。”

唐功立刻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箱，木箱上拴着一根四指宽的帆布带子，唐功右手一扯就把木箱背在肩上：“老爷，我准备好了。”

邓卓扔过来一顶毡帽：“戴上，免得让外面的同志看到了以为我虐待你。”

唐功左手接过毡帽往头上一扣，右手食指放在嘴边，用批评的语气对邓卓小声说道：“嘘——，身为领导，要严格遵守保密条例。”

邓卓瞪了唐功一眼，大叫一声：“阿狗，走！”

胡同口，前田正夫和郑翻译正神情肃然地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车子四周站着一圈如狼似虎的日本兵。

一见邓卓走近，郑翻译立刻弓着腰拉开后车门：“胡先生，请！”

邓卓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弯腰就往车内钻，低头的时候，邓卓故意把头轻轻在车顶上撞了一下。

前田正夫嘴角微微一笑。

唐功先把木箱塞进车，然后按着自己的帽子也钻进了车。

哈哈！坐铁壳车了！**首长都未必能坐这么有档次的车子！唐功心中一阵得意。

郑翻译再拉开前车门，前田正夫屁股一撅就坐在司机旁边。

郑翻译关好前车门，然后就拉开后车门往车内挤。

唐功见郑翻译坐进来，厌恶地往邓卓方向挪了挪，却发现邓卓坐得像山一样，根本就推不动。

多年的默契立刻让唐功明白了什么，立刻使出自己少林千斤坠的功夫，身子坐得像焊在沙发椅上，任郑翻译使出吃奶的劲也总有半个身子在车外。

赵开和钱三见自己的老大遇上了麻烦，都上前一起把郑翻译往车内推，推得汽车竟向左摇晃了一下。

前田正夫从后视镜中看了几眼郑翻译等人的表演，眉一皱，说道：“郑熊君，你还是下车紧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