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价的古董10

郑翻译立刻满头大汗地从车内弹出来，站在前田正夫的车车窗外，立正站好，无比感激地说道：“多谢少佐信任！属下今生今世必将如影随形地跟随少佐阁下。”

“开车吧！”前田正夫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担心自己再听下去的话会把昨天吃的晚饭都吐出来。

汽车缓缓启动，郑翻译和赵开、钱三、孙骑，还有日本兵都斗志昂扬地跟在轿车后面小跑着。

想到自己即将要进鬼子窝，想到自己身边几公里内将全是鬼子汉奸，想到离开延安时六号指着自己的鼻子命令自己务必要确保邓卓的安全，唐功心中不觉有一丝丝紧张起来。

邓卓将右手放在唐功的腿上轻轻拍了拍，唐功看一眼邓卓脸上平静的表情，心情竟也逐渐放松下来。

汽车到了日军司令部，车刚停稳，郑翻译就在前车门外一个急刹车，右手拉开车门，弓着身子，左手就隔在车顶下，似乎生怕前田正夫下车时脑袋会在车顶上撞成脑震荡。

唐功屁股挪下车，拖出木箱背上，看一眼郑翻译的举动，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隔在车顶下。

邓卓出来的时候，头果然又在唐功的手上撞了一下。唐功不由得感叹，自己当奴才的功夫还真得跟郑翻译好好学学。

邓卓跟着前田正夫走进指挥办公室，邓卓四下紧张地看看，堆着笑脸问：“不知前田君所说的文物在哪？”

前田正夫走到铁门前面，掏出钥匙，手腕轻轻一转，铁门便“嗒”地一声出现一道缝，然后前田正夫再轻轻把门打开。

一座中华文明的宝库就在邓卓面前徐徐展开。

邓卓的眼睛越瞪越大，嘴也微微张开，双手不由自主地抬到胸前，僵尸一样向着铁门挪去。

“老爷！”唐功看着邓卓的样子，故意装出担心的样子。

前田正夫让开路，得意地看着邓卓失魂落魄地走了进去。

“太君，我……”唐功恭恭敬敬地向前田正夫请示。

前田正夫示意唐功可以跟着进去，唐功这才背着木箱跟了进去。

邓卓脸上的表情三分是装的，七分却是真实的。来的时候，芜江镇的地下工作人员就跟自己说过，前田正夫和永井秀男从中国搜刮了大量古董，自己只知道“大量”这个数字很庞大，但如此数以百计的中国珍品竟摆在侵略者的展室里，邓卓感觉胸口像烈火在焚烧。

商周的青铜，秦汉的书简，唐宋的青瓷，明清的画卷，在炫目的灯泡下似乎都泪眼蒙蒙地望着邓卓，邓卓隐约听到耳边一个个灵魂地撕心裂肺地呐喊。

邓卓茫然地在展柜间缓缓走着，前田正夫看着邓卓的反应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自己没看走眼，对方果然是一个对文物有极深感情的人，这种感情甚至超越了亲情，是绝对伪装不出来的。

唐功心中却万分焦急，他察觉到邓卓情绪的失态，却不知应该怎么提醒。

前田正夫看到自己找邓卓之前放的那个瓷碗位置不在木格的正中，于是伸手轻轻抓住瓷碗的边沿推了一下，瓷碗的底部在木格上轻轻“吱”的一声。

这轻如落叶的声音切开空气，子弹一样射入邓卓的耳中。

邓卓猛一回头，脸色涨得枣红，头发几乎都竖起来，右手一指两眼直瞪着前田正夫怒吼：“放下！”

郑翻译被邓卓可怕的样子吓得腿一哆嗦，不自觉地退后一步，手就摸向腰间的手枪套。

唐功不知道邓卓怎么了，只是本能地看着邓卓，眼睛余光和注意力都钩在郑翻译的右手上。

前田正夫也是心中一惊，小眼睛迅速在眼眶里骰子一样飞速转几转，一秒钟之内，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前田正夫轻轻缩回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白手套戴好，再拿出一块手帕，取下瓷碗轻轻地擦拭着。

“胡先生不必动怒，在下只是发现这个瓷碗上沾了灰尘，想拿手帕擦一擦，一时情急，竟忘了带手套。此中的文物，我是从来不用手直接接触的。”前田正夫微笑着平缓地说道。

郑翻译马上接过前田正夫的话：“就是就是，我们少佐把这些古董看得跟**子一样，一般人见都别想见，我今天能进来都是沾胡先生的光了。少佐阁下每次碰这些东西，都要用香皂把手洗得喷喷香，然后再戴手套小心的看，生怕把这些祖宗碰掉一根头发。”

郑翻译的马屁拍得前田正夫特别舒服。

邓卓不冷不热地回答：“应该这样。”

邓卓说着就快步走到瓷碗前，向唐功点一下头，唐功会意地过来。邓卓打开唐功身上的木箱，取出一件白色的罩衣穿上，再取出一块黑色的头巾把头发包好，又戴上一幅发黄的口罩，最后再戴上一双齐肘的棉布手套，取出一支毛笔一样的软毛刷子，左手轻轻拿起瓷碗放在眼前，两眼直直地盯着瓷碗看，不时右手一动，在瓷碗上刷几下。一分钟过去了，邓卓抬起的左手颤都没颤一下，眼皮也眨都没眨一下。

看着邓卓的举动，前田正夫和郑翻译心中都不由得叹服：果然是行家中的行家！

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十五分钟左右，邓卓终于左手捏着瓷碗边沿，放进木格，推到木格**。

前田正夫眼神一闪：我推一下瓷碗你就发这么大的火，你怎么也能这么推？

但前田正夫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流露出来。

邓卓取下口罩笑着说道：“这个碗的确是个好宝贝。”

“我就说是宝贝吧！跟您这么多年，我这眼力也有您六成功力了！”郑翻译抢着说。

“是吗？”前田正夫显得异常平静。

邓卓用手指轻轻在碗沿一弹：“薄如蛋壳，音如磬玉，手工精巧，釉色均匀，仿得简直就跟真的没两样了。”

“仿的！这，这怎么可能！”郑翻译一听邓卓的话立刻就慌得像屁股着了火的公鸡，这碗可是自己送给前田少佐的啊！

前田正夫一把从木格中取出瓷碗，翻来覆去地看着：“怎么可能？这工艺，这色彩，这碗形，都是明朝的。”

“你再仔细看看碗的边沿，注意看釉中的气泡。”邓卓用手指着碗沿提醒。

前田正夫立刻双手抓着碗边，一寸一寸地看着，眼光像刀片一样在碗沿刮着。

碗的边沿处果然有一些细小的气泡，在前田正夫眼中看得像整串的葡萄一样。

“气泡，气泡，气泡能说明什么？凡是中国的瓷器，釉色中都有气泡。”

“不错，是瓷器必有气泡。不过，民国之前的瓷器，多是用松柴烧制，因此釉色中的气泡都是间隔较远，肉眼可视，灯光直射，如同露珠。此碗虽风格工艺都是明朝天启年间的，但气泡太小太密，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这是景德镇近几年才出的工艺，已是仿制中的极品了。”

气泡！我怎么从来没听过瓷器气泡的真伪。前田正夫依旧拿着瓷碗仔细端详，似乎根本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前田君如果不信，我们芜江镇就有几家专卖景德镇瓷器的店铺，前田君可以随便找一家问问。”

“啪”，前田正夫用力把碗往地上一摔，面带微笑：“胡先生的话，我绝对相信。如果不是幸亏胡先生提醒，今后我可能要闹大笑话。”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邓卓谦虚地回答，“乱世之中，前田君竟能保存如此多的中华珍品，实乃我华夏之幸，祖宗之福。前田君，我有一事相求。”邓卓抱拳说道。

前田正夫双手握住邓卓的拳头：“胡先生不必如此，我既然景仰先生为人，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必定全力相助。”

邓卓感激地点点头：“好！”然后扭头向唐功，“阿狗！”

“是，老爷！”

“把我藏在书柜后、靠墙第三块砖内的宝贝迅速取来，我要托付前田君保管。”

唐功立刻会意地劝阻：“老爷！那，那可是祖传的宝贝！”

“阿狗，去！”邓卓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

唐功这才一咬牙放下木箱往外走。

前田正夫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郑翻译，开车送。”

郑翻译急忙跟着跑了出去。

文物研究员家中的祖传宝物，那该是怎样的宝物啊！前田正夫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前田君，前田君，你怎么了？”

前田正夫这才听到邓卓在喊自己，于是故作平静地说道：“我在感慨这场战争。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先生不会蒙难，我也不会是一名军人。我真愿意拜在胡先生门下学习中华文化的精髓。”

邓卓慌张地回答：“胡某不敢当，如今中国，强似胡某者多如牛毛。前田君只是从小生长于日本，对中华文化并未亲身了解，若能得高人指点，勤以时日学习，前田君鉴宝能力必不在我之下。”

前田正夫心中听得一阵得意，嘴上却说道：“先生太谦虚了，还请胡先生不以在下浅薄，多多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