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的危险5

阿部六竹见气氛火药味太重，心中有所顾虑，毕竟这两人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于是解围说道：“孔圣人教育过：逐事不谏，既往不咎。前田站长虽然已经铸成大错，但也是无心之举，自身也是痛心不已。军部已经对他做出处罚，调离军队，半月前到我这个小地方担任副站长。”

“这样的处理，不太符合军部的规则吧！”邓卓斜眼一扫阿部六竹。

“规则都是人定的，这世界上既有真规则，也有潜规则。前田站长是军事奇才，偶有失误，如果处罚太重，反而不能体现军部的惜才爱才之心。”

邓卓昂头呵呵大笑：“我明白了，潜规则！好词！有创造力！看来，前田站长在军部的后台不小啊！”

前田正夫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野村关夫又鄙夷地看了前田正夫一眼。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了，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来的目的，你们想必都知道了，如果我查出谁有什么不忠于帝国的举动，我不管他是谁，后台有多硬，我一定会让他见识见识特高课的真规则。”邓卓眼光在屋内一扫。

“嗨以！”阿部六竹、野村关夫、大田直树一起点头立正，前田正夫的反应慢了一拍，其他人都“嗨”完后，他才立正“嗨以”。

“还有，今后看到我不要这么拘谨，我没有军衔，你们的级别都比我高，我只是一个调查员，太过拘谨会给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邓卓又叮嘱一句。

“嗨以！”野村关夫立正点头。

屋内其他人的目光立刻盯住了野村，野村只得呵呵地傻笑着。

“龙田君，我在站内给你准备了一间房，一起去看看？”阿部六竹做一了个邀请的手势。

“对对对，阿部站长亲自让人装修的。”野村关夫说道。

“不必了，替我在附近再找一处房舍，你们这个站内，不太干净。”邓卓一语双关地说。

野村关夫顿时一脸尴尬。

“是是是，这个站内的房间也太小了，龙田君是贵客，野村，这事你亲自督办，立刻落实。今天晚上要是龙田君没住的地方，你就把你的房子让出来，你睡大街。”阿部六竹对野村关夫命令。

“保证完成任务。龙田君，我再给你安排两个最好的勤务兵，一来帮您做做内务，二来保护您的安全。”野村关夫信心十足。

“不必！”但野村关夫的信心与关怀又撞上了冰山，“你们的人我不放心。内务就找一个中国人，蠢一点笨一点没关系，关键要话少。”

野村关夫看一眼阿部六竹，阿部六竹微微点头，野村关夫说道：“我马上就去办。”

“我到镇上四处看看，丑话说前头，别派人跟着我，有事我会主动找你们。”邓卓说完拿起自己扔在办公桌上的匕首，又从大田直树手中拿过假手榴弹，旁若无人地离开办公室。

阿部六竹和野村关夫长舒了一口气。

“站长，你脖子上的伤，不要紧吧？”野村关夫关切地问。

“皮外伤，一点小口子。大田队长，你怎么看龙田君？”

大田直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老练果断，思维敏捷，心思缜密，有胆有识。”

阿部六竹长叹一口气：“我们的日子，难熬了。”

野村关夫急切地问：“站长，我们该怎么做？”

阿部六竹点头回答：“谨言慎行，以静致动。告诉我们的人，近期一律不许有出格行动，任何事情，宁可不做，不可做错。特高课的人不会调查太久，最多一个月，他必须回满洲述职。”

前田正夫阴阴地冷笑。

永江镇地街道上，一身中国人打扮的邓卓漫不经心地四处逛着，眼睛左看右看，不时还突然停下向路边的小贩询问商品价格，一番讨价还价后却什么也不买，就像一个身无分文却赶集市的孩子。

其实，邓卓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四下张望，用他多年训练得炉火纯青的洞察力来观察街道上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间房子的每一扇窗户缝。邓卓深知，此时自己的处境当真是龙潭虎穴，自己的处境从来没有这么危险过。原以为自己是潜伏在草丛中打狼的猎人，谁知竟在狼群之中被狼发现了。

一条街开外有一家“家乡味”餐馆，那是我党在永江镇的联络站，他们现在的任务主要就是配合自己的工作。唐功应该已经跟他们联系上了，自己必须马上通知他们离开，否则，永江镇的整个联络网都有危险。

几个小时漫无目的地闲逛之后，邓卓终于可以断定，自己的身后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尾巴，这才走向家乡味餐馆。

进门右转，第三张桌子，桌子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大块黑板，上面写满了小店的菜式和价格，邓卓看着黑板上第三列菜单，菜名的顺序、价格和错别字都和自己的心中的接头暗号完全对上了，这才伸出手指有意无意地轻轻敲着桌面，眼睛盯着墙上的菜单仔细看。

“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菜？”

邓卓转身看着迎上来的店小二，眉目清秀，两眼英气，右手抓着一块白毛巾搭在左肩上，食指伸直，与大拇指构成一个八字，再看看脚，两脚分开，也是一个八字脚。

“你们店里的菜，味道怎么样？”邓卓故意没有说出接头暗号。

店小二立刻把右手从左肩拿开，用力擦拭着本来就很干净的桌面，一边擦一边回头对邓卓说道：“客官，我们店的菜比不子大馆子，但绝对家常风味，而且价格实惠。包您吃一回叫好，吃两回忘不了，吃三回天天离不了！”

“好，就你这嘴皮子，我没吃就叫好了，这样，三个菜，酸辣藕丁，红烧鲤鱼，爆炒牛肉丝。”

邓卓每说一个菜名，店小二手上的动作就慢一点，第三个菜名说完，店小二扭头一边上下打量邓卓一边说道：“客官，真不巧，鲤鱼今天没买到货，换个红烧鲫鱼吧？”

“那就，换个冬瓜皮蛋汤吧！”邓卓假装犹豫思索一下。

“好的！”店小二眼中流露出惊喜，“先生要包间吗？”

邓卓左右看了看：“嗯，外面，是吵了一点，要最好的包间。”

“客官随我来。”店小二带着邓卓向屋后走去。

一间包间内，店小二对邓卓说道：“请等一会，菜马上就上。”

邓卓点了点头。

看这饭馆的规模，邓卓看得出来，这个联络站不是一两个月建起来的，现在自己一来，就给联络站带来了麻烦，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向联络站的同志开口。

正思考时，门开了，一个胖胖的长衫中年人走了进来，他向身后的店小二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才进来把门关好。

“邓队长，辛苦了。”

“你是老赵吧？”邓卓和蔼地问。

“是，我是老赵，一个月前我接到上级的任务，就等你来了。上午你的警卫员来和我们接上头，我们就知道你来了。”

“那假和尚呢？”

“假和尚？”老赵愣了愣，马上会意，说道：“那个警卫员和我们接上头后，说要到外面看看永江镇的整个地形和街道分布，接上头就走了。”

邓卓一捶身边的桌子：“这头野驴，拴都拴不住。”

老赵见邓卓脸色有异，眉头一皱：“怎么？出事了？”

邓卓犹豫一下，说道：“事情火烧眉毛，我还是跟你直接说实话吧。”

“你说！”老赵急忙拉邓卓坐下，“我们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

“就怕你这句话！”邓卓用指关节一敲桌子。

老赵一怔，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邓卓舒一口气：“老赵，我可能，极有可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暴露了。”

老赵被邓卓的模糊语言说得一头雾水，说道：“什么叫，可能暴露了？”

“今天我到鬼子的情报站，和鬼子都接上头了，却突然出现一个人，这个人是我以前在芜江镇算计过的一个鬼子，这么巧，他调到情报站，还当上了副站长。”

老赵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还了得！”

邓卓用手示意老赵坐下。

“让人不解的是，他居然没指认我的身份。”

“他没认出你？”

邓卓摇摇头：“不会，除非他的脑袋让坦克碾了。”

老赵立刻就站了起来：“不行，太凶险了，我命令你马上离开，停止这次行动。”

邓卓抬头盯着老赵：“你说什么？你命令我？你什么级别？几几年入党？工作几年？我在延安，身边开会做记录的文书，级别都比你高！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还命令我！坐下！”

老赵激动的情绪被邓卓的官架子山崩一样硬生生地压下去了，马上赔着笑脸坐下：“邓队长，你没来的时候，永江镇和附近几个镇，就我职务最高，我习惯这么说话了，别见怪。当然，现在你最大。”

“唉，搞清楚上下级关系就好办事了。我官大，我现在命令，你马上带着你的人，迅速撤离永江镇，我的任务一天没画上句号，你们就一天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