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从帐篷里走出来，军事参谋马上凑过来问，随车带来的酒是不是留在这里。赵家山轻轻的摇了摇头，说这酒并不是给伤员的。军事参谋还没等问，旁边有护士跑过来告诉，另外一个帐篷里有个伤员要见首长。赵家山低头想了想，脸上马上露出了一难以察觉的笑，自言自语的说：“这个臭小子，还在这里呢。”说着话随着护士走进了旁边的一座帐篷。

黄国强半躺在床上，由于帐里气温高他光着上半身。看到赵家山阴着脸走了进来，忙脸上带着笑举手敬礼，说：“首长呀，我这不找你，你是不是就忘了我了，也不带点好吃的来看看我我呀。”

“你少给我耍嘴皮子，受了伤差一点没有完成任务，我还没收拾你呢。再说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还没有转向后方，还在这里泡着呢。”赵家山说着指着空荡荡的帐篷，又说：“你看看，这么大个帐篷就住你一个人，你小子这子还在这里给我搞特殊化，给我住起单间儿来了。”

“呵……行了首长，今天感觉你的情绪还是不错的，怎么样，看来前边打的不错吧？”黄国强笑着问。

赵家山来到黄国强的身边，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说：“这一仗打的还可以，由配属变成主力，而且我们的部队没有拖泥带水，还可以吧。昨天夜里零时开始，已经全面撤回进行防守了。”

黄国强看着赵家山布满血丝的眼睛，能看出他应该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忙有些关切的问：“老师长，仗打完了你应该好好的休整一下呀，你现在也不年轻了，要多注意一些……”

赵家山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脯，大笑着说：“放心吧，我这个老头的体格还是没有问题的，就算是去冲锋陷阵都没有关系的。等你好了，咱们俩比试一下，说不定你还不如我那两下子呢。”

黄国强笑了笑问：“从你来到前线，还没有看到燕子吧？”

也许这句话问到了赵家山内心脆弱之处，他忙把眼神从黄国强的脸上移开，然后淡淡的说：“是呀，我还没看到这个丫头呢。在战争状态下指挥部和医院是最忙的时候，虽然离的不远，但是见上一面也不容易。”

“燕子怀孕你知道吗？”黄国强又问。

赵家山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知道她怀孕了，你还让他来！我知道你铁面无私，这是不是也要分个什么情况吧！如果燕子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向方天勇交待！我……”黄国强越说越生气，他知道自己有点收不住了，便把后面的话给停下了。

赵家山腾地站了起来，严厉的说：“你这是和谁在说话！”

跟进来的几个军事参谋知道黄国强与赵家山的关系很不一般，感觉到再站在旁边会引起尴尬，忙悄悄的退到了帐篷外面。

赵家山狠狠的白了黄国强一眼，指着黄国强的鼻子大声说：“几天不见你这脾气还见长，那丫头的脾气和我一样拧，我能硬过他吗？”赵家山说着又气呼呼的坐下。

“对不起老师长，我不应该和你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了。燕子现在已经安全的回到后方了。”黄国强说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接着又说：“燕子在这医院里表现的很出色，可是她这身体怎么能和正常的医生比呢。我和院长悄悄谈了之后，便安排她看护几名转向后房的重伤员，这样她就下去了。”

赵家山伸手指着黄国强的脑袋点了点，沉默着没说话。

黄国强又问：“老师长，有没有方天勇的消息，自从他把我救回来，我就再没有看到过他。”

“全线部队都已经撤回了，他也应该撤回来了。我是没有接到他牺牲的消息，那他也应该还好好的吧。”赵家山说着站起身来又说：“你抓紧养好伤，回部队了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做呢。”

看到赵家山要往外走又问：“老师长，李平遥不是和你在指挥部吗，他今天怎么没有过来呀？”

赵家山听到黄国强问起李平遥，他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原地，但是他没有回过身来，压低了嗓音说：“李平遥……已经牺牲了。我现在，就是要去看他，还有那些牺牲的战士们。”

“他……”黄国强也一下子呆愣住了，直到赵家山走出帐篷，他都没有再问一句话。

新建成的烈士陵园建在一面长满荒草的山坡上，由于每座坟墓都是新的，盖压在上面的红土格外显眼。赵家山一路从山下走上来，每一步迈的都是那样的沉重，望着木板做成的临时墓碑成行成列，赵家山止不住泪水再一次打湿他的双眼。赵家山忽然停下脚步，回身问“酒呢……”

相伴而来的几位军事参谋，听赵家山此时问起了随车带来的白酒，他们几个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马上奔跑到山下把装在吉普车上的茅台酒扛了上来。

赵家山接过军事参谋递给他的酒瓶，甩手把的白酒向着四处扬洒，顿时浓烈飘香气息开始在陵园内飘散。军事参谋们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也和赵家山一样，让醉人的美酒流淌过每一座墓前。赵家山把一瓶瓶的白酒倒入红红的泥土，同时他也几次抬手擦揉自己的眼睛，努力的想记下木碑上的每一个名字。他心里不停的在说，兄弟们，喝上这杯酒后，就在你们战斗过的土地上安息吧，老赵一定会再回来看望你们。

沿着上山的路又往上走了几步，赵家山终于在碑牌中看到了李平遥的名字，他忙走过去往坟前倒酒。这时军事参谋来到他的身边，小声说：“报告首长，1师安排的人现在到了。”说着把一个档案袋从文件夹里拿出来，递到了赵家山的面前。

赵家山把档案袋接在几里后，说：“不是说好了去指挥部吗，怎么跟到这里来了，他人在哪儿呢，让他过来吧。”

军事参谋回身指着说：“首长，你看，他来了。”

赵家山顺着军事参谋的指引，看到方天勇在山坡下的纸箱里，也拿了一瓶白酒在手里，然后向着他们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