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卫生员和两名战士抹着眼泪，走到了旁边的大树下。方天勇伸出手轻轻的把刘二宝的眼睛合上，然后挎包里拿出手绢，打开水壶沾上一些水，开始给刘二宝轻轻的擦拭脸上的烟灰与泥浆。在擦洗的过程中，方天勇的热泪不时的滴落在刘二宝的脸上。“兄弟呀，当年一起当兵离家后，咱们就没有分开过，可是现在呀……咱哥俩真的要分开了。以后呀，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母，我给二老养老送终……”方天勇抹了一把横流的泪水，又说：“兄弟呀，我的心疼呀……你知道吗？这次你要和牺牲的战友们一起，都要永远的留在这片过过血的土地上了，我不能带你回部队回家了，二宝，我会想你的……”

教导员韩柏林和副营长周龙听到消息后，也从布防的一线赶了过来，看到牺牲的刘二宝后，二人也是泣不成声。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止住悲伤，把紧紧抱住刘二宝不放开的方天勇给拉开，并安排战士把刘二宝抬到担架，送往后方驻地的新烈士陵园。

泪眼朦胧的方天勇看着担架走远，他忽然想起了刘二宝交给他的遗物，忙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染血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打开后，先看到了一张沾满血迹的黑白照片，穿透信封的子弹让照片已经失去了一角，待用手绢轻轻抹去血迹，方天勇顿时惊讶的目瞪口呆。因为照片上与刘二宝并排在一起的人，正是面带微笑的荷花。方天勇慌忙把血迹斑斑的书信展开，信是刘二宝亲笔写的，虽然有的字被血和弹洞抹去，但是方天勇还很通顺的读完了。

荷花：

信是出发前匆忙写下的，如果我能执行完作战任务安全返回，我会把这封信烧掉。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的话，我想我也就不会在这个世上了。自从和你结婚后，陪你的时间很少，请你原谅。

还有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原来我想了许多好听的名字，但是最后我决定，还是不给他起名字了。在你改嫁后，孩子就随人家的姓吧，这样也是为了让对方能善待我们的孩子。我会在遥远的地方，默默的祝福你们。

还有一件事我要交待，年前我娘住院时，我曾借周副营长200元钱。你领完了抚恤金后，先把这个帐还上，然后剩下的就留给你和孩子吧。以后有时间的话，常回来看看我的父母，他们年势已高，可能经受不起什么打击，所以我的事暂时先向二老隐瞒，寻找合适的机会再慢慢的告诉他们。

我最好的战友黄国强身陷敌营，马上要前去营救了，此时通信员已经把我的行囊与武器整理好，要走了，不能说了。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注：亲爱的战友，不管你们谁从我的身上找到这封信，都请转交给我媳妇荷花。

刘二宝 亲笔

方天勇看完信后，马上想起了刘二宝一直想和自己说，却没有说出的心里话。内心疼痛的他想起身追上担架，再看一眼好兄弟刘二宝，可是此时他的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又如豆腐般的瘫软，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向一线作战部队下达交替掩护的撤退命令后，坐在指挥部里的赵家山忽然感觉心里空洞洞的。在沸腾的枪炮声渐渐远去的时候，他也随之孤独起来。每当身心从紧张战争状态中剥离开后，赵家山都会马上想起，所有在战斗中牺牲与受伤的战士， 所以此刻在他的内心深处，除了可怕的寂静与孤独，还有一份浓浓的痛楚升腾在心里。

“首长，我们2号战区所有作战部队，已经全线撤回到边境安全地域。”军事参谋来到赵家山的身边说。

赵家山望着巨大的沙盘沉默着，过了半晌后有些动情的说：“保家卫国自卫反击，谁犯我疆土必会让他付出血的代价。走！陪我到野战医院里去看一看。”赵家山说着起身便往外走，他走到指挥部门口看到了几个纸箱，又指着问：“哎，这是什么东西呀？”

军事参谋马上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拿出酒瓶，说：“报告首长，这是地方政府慰问我们的茅台酒。”

赵家山接在手里看了看，说：“你们几个每人扛上一箱，走。”

军事参谋们都相互看了看，可能他们感觉给去看伤员送酒有些不妥。但是看到赵家山已经走出了指挥部，几名军事参谋也只能每人扛上了一箱白酒。

野战医院里的大部分伤员，已经安全的转移到后方医院，显的比激战的时候清静了许了。帐篷里几名受轻伤的战士，看到赵家山后都想起身给他敬礼，赵家山忙挥手给制止住了。他表情十分庄重的依次走过每位战士们的身边，拍拍他们的肩膀并查看伤情。

一位高位截肢的战士看到走到自己身边的首长，忙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巨大的疼痛让他满脸是汗又瘫倒在床上。赵家山忙紧走了几步拉住了战士的手，关切的说：“小兄弟，别动。”

“感谢首长关怀！”虽然疼痛让战士脸上布满了汗水，但是他面对看望自己的首长，脸上还是展露出了笑容。

赵家山的目光从战士的空荡的下身移，落到了战士还有些稚气的满上。问：“小兄弟，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报告首长，我是在冲锋的时候踩上了地雷，这两条腿……”战士也有些惋惜的看下身床铺上的一片空旷。

“小兄弟，后悔吗？”赵家山看着战士有些伤感的眼神问。

“不！”战士忙抬起头来看着赵家山，又说：“为国捐躯理所应当，怎么会后悔呢，我是一名战士，如果现在国家再有难，我还是一样可以把我的生命献出去，我虽然没腿了，但是……但是我可以用牙咬，我可以去堵枪眼……”战士说话的时候，看到首长的眼中有晶莹之光闪动。

赵家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紧紧的握了握战士的手，说：“好样的。”他说完了直起身子，对所有的伤员大声说：“全体受伤的战友们，祖国不会忘记你们的为国而战，更不会忘记你们的流血牺牲。你们奉献的青春与祖国的安宁，版图的完整，人民的幸福同价。我老赵给你们敬礼了！”赵家山说着给全体伤员们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