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听到燕子怀孕的事方天勇的心里也涌出幸福与感慨，他此时明白了赵家山说话的含意。忙说：“爸……你对我不要放心不下，我也是参加了多少回任务的老兵了，我不会有事的，你们都安心的等我回去吧。”说到这里方天勇的目光从陵园墓地上扫过，又说：“我现在和这些躺在这里的战友相比，我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而他们不管有多少的理想与向往，都永远的埋在这里的。所以，这也是我主动要求顶替副营长留下来的理由，不仅仅是想完成这个任务，同时也是想晚些时候走几天，能陪陪我的这些好兄弟。”

赵家山没有再说话，边走边不时低下头看着木板上的名字，直到走下山坡坐车离去，他再没有回头看一眼伫立的方天勇。等赵家山走后，方天勇在第十排的最边上，终于找到了写有刘二宝的木板。他盘腿坐到了墓前，把瓶里剩下的酒都倒在了木板下，然后默默的说：“兄弟喝吧，这是茅台。我知道你爱喝酒，记得小时候我们二人第一次偷你爷爷的酒喝，我们俩……整整睡了一天，刚刚醒过来，你的腚又让你爷爷给打肿了……你和荷花的事儿，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呀……你真的应该早点告诉我啊。我知道你在荷花的事上恨我，那就恨吧……我不怪你。我，我也马上要当父亲了，这是我刚刚知道的。有件事我想了，我如果能回去，我就把你的孩子接过来，当我的亲生的养，还让他姓刘二宝的刘，咱不让他改随别人的姓，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答应的。如果我回不去，在最后的任务里也光荣了，那咱兄弟俩就有伴了……”

滴酒未沾的方天勇仿佛醉了，他被浓香飘散的酒气中和刘二宝说了许多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不停的说，直到说的舌头在干燥的嘴里无法活动了，他才停止了说话。他起身后又按照山东老家的习俗，捧起地上散碎的红土给刘二宝的进行了添坟。离开烈士陵园走出很远了，方天勇还不时回头遥望，他感觉到刘二宝和所有的战友们，都在很留恋的向着他默默挥手。

燕子护理着重伤员刚刚回到21医院便倒下了，经过检查由流产迹象，大家把燕子按到病床上再也不让她动了。就这样为了安胎她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星期。等她再起床下地的时候，浑身象散了架一样的酸痛。由于医院里不让她再参加工作，燕子便来到了方天勇的步兵1团。

参战的部队还没有返回，整座军营大院里冷冷清清，只有留守的哨兵不时在营区里走过。部队留守处的负责人认识燕子，他为燕子打开方天勇在团部后面的宿舍。其实方天勇也是刚刚调到这里，这间宿舍还没住上几天就被提前派上了前线。屋里床铺整洁，桌子上除几本军事书籍，还摆放着一张方天勇与燕子的合影。燕子看到后忙拿在手里，用手绢轻轻擦拭下上面的浮尘。

天色刚刚见黑，留守处便派战士为燕子送来了饭，高高悬起的心再加上妊娠反应，晚饭燕子一口也没动。北方的天气依旧寒冷，燕子脱下军装盖上了被子。闭上眼睛静静的闻着被子上的气息，燕子的心仿佛又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前线，看到自己心爱的方天勇奔跑在熊熊的烈火之中。

“轰——”随着地动山摇的巨响，奔跑中的方天勇被无情的撕碎。鲜血与肉块在阴沉的天空中散落下来，而燕子大声叫着想伸手接住，可是肉块加杂着毛发重重的砸落在她的身上，同时喷洒的鲜血糊住她的双眼，让她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血红。

“啊……”燕子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雨淋般的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并从脸上流淌下来。燕子忙伸手按压着狂跳的胸口，象这样可怕的情景，已经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梦中。尽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这煎熬般的等待，让燕子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燕子伸手扯过床头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刚才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连屋里的电灯都没有关上。她伸手拉灭了电灯又重新躺下，就在燕子躺下的瞬间，眼睛十分清析的看到一个身影映在窗户上。这让刚刚有些平息的心跳再次加快，这是谁！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了心头，此时燕子腹中的孩子胎动，顶的她的肚子剧烈疼痛。看来这突来的恐惧情绪，也让肚子中的孩子感觉到了不安。

“谁！”燕子十分严厉的大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