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趴在三连炊事班窗口的身影，也许是太聚精会神的原因，丝毫没有注意到方天勇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炊事班里热气升腾，两名战士正在准备明天早上的用菜。也许是被热气挡住了视线，趴在窗外的这个人几乎把脸都贴到了窗户上。由于对方身处于没有灯光的阴暗处，方天勇并没有看清他身上的军装。但是对方这样鬼鬼祟祟，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方天勇伸出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对方忙抬起身体转过脸来，就在这一瞬间，搭落在他肩膀上的手如同一条细软的蛇，飞快的绕到了他的脖子里。方天勇在搂住对方脖子的同时，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搂扯，另一只手已经紧紧的握上了对方的手腕，已经做好了随时把对方关节给卸下来的准备。

“咦！这是弄啥……”一口浓浓的河南口音，让方天勇听的是那样的熟悉和心动，炊事班窗里映照出的昏暗灯光，洒落在赵河南的脸上。此时赵河南也看清了方天勇，他在愣住的瞬间马上有泪花在眼里涌起，他挺直了身体紧紧的抱住了方天勇，咬着牙说：“兄弟……”

方天勇也顿时双眼湿润，说：“老兵呀，你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到我这里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唉，真没有想到会是你呀，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坏人了吧，刚才我要是不说话呀，我的娘呀，我看你这架式非得把我的脖子给拧断了。”赵河南说着把方天勇松开，又说：“我给你办公室里打电话了，可是没有人接呀。我直接去了办公室也没人，我就自己到老连队来转转。”说着他转身指着炊事班的窗户又说：“兄弟你看呀，这炊事班还是老样子，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透过着玻璃看着这操作间里的白色雾气，就象是在看电影一样，看着自己在里面忙活。”

方天勇赵河南这样说，心里也感觉十分的感慨，说：“在你手下当猪倌的日子，也至今让我很难忘。如果当年不是你向你师里的老乡做好安排，我参加军事比武也不会那么顺利的。”

赵河南听了顿时大笑起来，说：“兄弟呀你可不要这样说，还是说明你是那块料，要不然谁帮你都不行。”说着他们来到炊事班的后面的烧火间门口，赵河南伸手指着被烟熏黑的门框，说：“一切看着都是那么难忘，看到这烧火间呀就想起，在这里不知道偷喝了多少回酒，记得有一次我和刘二宝……”说到兴头上的赵河南忽然把话停住了，他的嗓子就象是塞进了许多棉花发不出声音。

夜色下方天勇看不见赵河南脸上的表情，但是却听到他泪水轻轻滑落的声音。刘二宝的这个名字就象是带刺的花朵，芬芳的总让人想起，但是每一次记起的时候，又都会被扎的流出鲜血。

赵河南带着一丝哭腔儿，十分伤感的说：“刘二宝这个臭小子，他怎么就没有回来呢。自从没有了这个活宝呀，我的生活一下子就没有了色彩，一天到晚的没有什么意思，兄弟不瞒你说，自从前线回来以后呀，我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唉，刘二宝呀……”赵河南说到这里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方天勇也被赵河南的情绪所感染，他不仅想起了好兄弟刘二宝，还想起了远在山东老家的荷花，现在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为了让赵河南更好的回味过去的时候，方天勇叫开了炊事班的门，他们二人俩人坐进了炊事班的烧火间。同时方天勇还让炊事班长到营部里，把上次送周副营长时喝剩下的半瓶白洒拿过来，二人就着刚刚出锅的咸菜对饮了起来。

赵河南告诉方天勇，他现在已经从5团的后勤处调回1团了，还是任后勤副处长。所以他回到老部队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自己当年起步的地方故地重游。方天勇和赵河南讲起了刘二宝牺牲的过程，也和他说起了刘二宝爱人荷花和自己的故事。可以说碗里的白酒，他们二人是就着泪水喝下去的。赵河南说想给刘二宝的老家寄点钱，方天勇说自己邮过去的钱都给退回来了，而且写过几封信，荷花从来没有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