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片黑暗

第十章 一片黑暗

张开双手双脚，全身呈一个大字平躺在地上的黄猛，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起来，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觉了，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看到光亮了，整个世界似乎都已将他抛弃，没有一点生息，没有丝毫的动静，静，绝对的安静，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冗长的睡眠之中，在做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一个不知道何时才能吓醒过来的噩梦。

然而这明显不是梦，地底的冰冷不断的传到身体里，让黄猛感觉到一丝透骨的凉意，由于长时间的不动，全身的关节都传来阵阵酸麻，黄猛不觉得难受，反倒是心安，这足以告诉自己，这不是在做梦，这是在打仗，这是在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战争便会有伤亡，战争代表着残酷，而此时身体上的痛苦就是代价，这让他的大脑神经不至于麻木，不至于变得反应迟钝。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异味，不断冲击着黄猛的神经，那股骚臭味应该是墙角处的便池传来的，而夹杂在其中的燥味是什么？军法处的那些常服喷的特殊的药水？

黄猛懒的去想这个问题，这些天来吃的是干饼，喝的是凉水，少的可怜的份量根本难以维持他身体的新陈代谢，所以他不打算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猜想之中，他要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孤寂、阴冷、伴随着无尽的黑暗，不断的折磨着他的大脑神经，即便是黄猛先前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况，但重新再来一次的时候，这种感觉依然让他极为难受，平静的表面下，掩藏着的，是一副疲惫不堪的心弦，无穷的困意涌了上来，黄猛想睡觉了。

然而在这种静的能听到自己心跳的环境里，他怎么也睡不着，于是黄猛开始想事情，努力的去回想着过往的一切、努力的让自己忘却身旁的环境、努力的想让自己放松，然后睡着。

从小到大的经历已经回味了无数次，甚至连老爷子长了几根胡子，都快被他数清。几年来的血战也不断的在眼前闪过，老邱临走前的吐血大笑，小东那崽子说他怕孤单时的恐惧，开始让黄猛的思想变得飘渺了起来，然后他想到了自己中弹，杨天照班长放弃隐蔽，硬是将他带回树后的疯狂举动，又再次看到了班长被打烂的防弹衣，被打烂的强壮身躯……

仿佛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仿佛又回到了那处茂密的丛林，回到了枪林弹雨之中，黄猛终于忘却了眼前的环境，终于摆脱了黑暗和孤单的恐惧，在那种血雨腥风中找到了阳光的温暖和战友的支持。

意识开始模糊，紧绷的心弦开始放松，整个人也即将进入睡眠的状态……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呼啸在耳旁响起，意识已经模糊的黄猛全身一紧，全身千百万个毛孔顿时收缩，在徒然听到呼啸声的时候，平躺的身躯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圆形拼命的往墙角冲去，然而想象中的枪榴弹没有炸开，眼睛早已瞪的老大的黄猛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于是，反应过来的黄猛满是愤怒的抬起头，咬牙切齿的对着黑呼呼的墙角骂道：“操你大爷！”

刚骂完，黄猛便不由自主的闷吭了一声，疲惫不堪的身躯在做出如此剧烈的动作后开始抗议，如同无数只蚂蚁在身上撕咬，痛苦至极。

黄猛无力的喘着粗气，紧皱了眉头，2秒钟后，又开始放平了身子躺在地上，重新回到了先前的状态，只不过精神状态比先前更要差，暗自苦笑了下，黄猛开始心中默念道：“我很强壮、我很威猛、我有迷人的脸蛋、我有迷死人不偿命的身材、我是最强大的战士、我是最暴力的机器、我是所有敌人的噩梦……”

一直通过监控观看着黄猛的军法处人员，看到这短暂的一幕后，没有丝毫的反应，然而他们的心中早已对这个家伙佩服无比，他一天到晚就这样躺着，几天下来，除了吃喝拉撒根本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一个正常的人是如何在这种完全黑暗的情况下呆了整整七天，还保持着从容和冷静，难道他的神经，真是铁打的？

负责看管黄猛的军法处上尉周永海，仔细的看着黄猛那张英武的脸，像是连一个毛孔也不肯放过，看着他又陷入了平静，虽然不知道黄猛正在进行自我催眠，但已开始默默的记数，15分钟，只要黄猛的眼珠开始有规律的移动，他便会重新执行先前的动作，毫不留情的将黄猛惊醒，无尽的疲劳和无边的黑暗，是打开人类心灵最好的缺口，虽然这个家伙已经坚持了七天，但周永海相信人都会有极限，等他开始承受不住的时候，便会成为一个问答机器，有啥说啥，这比任何的逼问都要管用。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响了两声，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被打开了，一个身材削瘦，个头挺高的家伙如同鬼魅一般的家伙飘了进来，眨眼便已站到了墙角处，来的是林雨，一名指着中校鼻子大骂”蠢货”的少校。在几名军法处人员惊愕的目光中，林雨用不带一丝人味冰冷的声音说道：“区队有任务，林大让我问下，协助调查的黄猛可以走了没？”

周永海一如往常的平静，虽然对这人的粗鲁动作有所不满，但仍然起身敬了一礼，缓缓答道：“暂时还没有，飞龙大队好几百号人，能不能请林大队长调换一下？”

林雨没有还礼，就像是周永海欠他五百万一样，一张脸冰冷的吓人，他嘲讽的说道：“大队出任务，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军法处的人指挥了？要不要我让林大过来请示一下？”

一旁几个人顿时满脸尴尬，周永海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和说道：“那我去请示一下处长，再做答复，行吗？”

林雨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好半晌才缓缓说道：“关在小黑屋，断粮缺水进行精神轰炸，军法处的协助调查倒是有点意思，林大上午打了电话给唐副司令，准备让你们也协助我们大队一次。”

不理众人的表情，林雨径直离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黄猛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他做了很多的梦，梦到了阳光、梦到了身材魔鬼长相天使的美女、梦到了表金肉黄十里飘香的鸡腿，然而当他啃着鸡腿，准备去跟美女套下近乎的时候，天空徒然一亮，一道刺眼的闪电劈了下来。

突然的变故带来了无边的恐惧，黄猛顿时惊醒，然后他发现，鸡腿没有了，美女也没有了，眼前多了一个老男人，老男人正在点烟！

老男人其实不算老，一身老旧的迷彩服、一头夹杂着些许银丝的短发、一副与林雨相似的瘦弱身骨再加上额头上深深的皱纹，让他显得要比实际大一些，脸上挂着笑容更让皱纹深了不少，然而他身上最吸引人的，还是领口的那副大校领章，平静中带着一股威严。

黄猛终于看清楚了自己在哪，陈旧的摆设、老土的桌椅与墙上那面精细无比的地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大队长的办公室。

黄猛想起身敬礼，但动弹了一下，却没有起来，酸麻的身体让他难以控制，手倒是举到了脑袋上，但那样子极为滑稽。

于是大队长笑了起来，额头上的皱纹更深，脸上的表情也更加的亲切，极为享受的躺倒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林杰指了指遮在窗户上的窗帘问道：“眼睛怎么样！”

黄猛放下了手，缩回沙发，轻笑了起来，已没有了先前的拘谨模样，笑道：“林大您可真是心细如发，体贴入怀啊，怪不得能追上嫂子，有一套啊！”

林杰听着黄猛的调侃，神色还没有丝毫的改变，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谈话的方式，抬手将桌上的烟丢了过来，笑骂道：“少跟我扯犊子，眼睛不是小事，整出事儿来，你自己倒楣，到时候我可不收养残废，自己悠着点，这几天不要见强光！”。

黄猛伸手接过那盒烟，满是尴尬：“林大，我不会抽！”

“去年就让你学！到现在还不会，你还能整点啥？快30岁的大老爷们了，烟都不会抽，走到外面让人笑死！自己点上，我懒的起来。”

黄猛只好从烟盒中抽出一根放在嘴里，又接过大队长扔过来的打火机，熟练的点起了一根。

林杰这个时候还在笑，看着黄猛老练夹烟的动作，窝在椅子上笑骂道：“你个兔崽子还说不会抽烟？这姿势比我这个几十年的老烟鬼了还标准，装犊子呢！”

黄猛姿势标准的夹着烟吸了两口，然后出人意料的猛咳了起来，原来黝黑的脸变得更加的黑，夹杂着一抹红，连咳了好几下，好像扯到了身上的关节，疼的一声闷哼。

林杰脸带笑意，神情开始有点严肃道：“这次干的不赖啊，让你去把人带回来，你小子倒是要把人给踹走，怕我回来毙了他？”

黄猛强自拧出一个笑脸，眦着雪白的牙齿说道：“林大你快升金星了，我是怕这事给你添麻烦。”

“麻烦个屁，不就是信不过我么，绕啥绕啊！你们三中队的人就爱在老子面前装犊子！遮掩啥呢，都他娘的**爷们，有啥就说啥，痛快一点。”

看着大队长表情严肃了起来，黄猛低头装熊，直接玩沉默了。

然后他就听见大队长长叹了一声，这个声音让他吓了一跳，印象之中，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林大叹气，只见林杰皱着眉头叹道：“其实这事你做的对，许成功那小子要听你的直接跑了还真就完事了！”

一种不详的预感弥漫上了心头，黄猛心中惴惴，不安的小声问道：“许成功怎么样了？”

林杰叹息着朝后仰去，全身无力的靠在椅子上，狠狠的抽了一口气，半晌吐出一个烟卷，表情凝重的说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