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荣耀

第十三章 荣耀

一个削瘦的身影盘坐在地板上，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孤单和无助，尤其是在四周充斥着连续不绝鼾声的时候，又显得那么的突兀。

然而当黄猛拉开宿舍的门，看到这个削瘦身躯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电所击中，僵在那里，再也无法动弹。

林杰没有回头，没有吭声，只是缓缓的从他那件显得老旧的迷彩服中掏出打火机，慢慢靠近叼在里面半天，连烟蒂都已经被嚼烂的烟，“啪”的一声轻响，一缝细小蓝光遂现，转眼即灭，只留下点燃的烟头冒着零星的火光。

火花太小，细微的可以忽略不计，在这一刻却紧紧的吸引了两个人的眼睛。

黄猛咬紧了牙齿，抿紧了嘴巴，身后的林雨，脸色铁青，眼中闪芒一现，随即整个人又回复了往常的冷肃和平静，三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各自的动作，保持着沉默，就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

“许成功死了！”默然半晌，林杰吸完了最后一口烟，伸手一按，将烂渣渣的烟头按灭在地板上，平静的说出了这五个字。

如果先前林杰的突然出现，是闪电劈中了黄猛和林雨的话，这五个字则像是惊雷，平地炸响，一举击溃了他们的心神，咬紧的牙齿松驰了下来，黄猛微弯的嘴角变得狰狞，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浮现。而林雨平静的表情则变成了惊悚，他瞪大了向来微眯的眼睛，努力的看着坐在那里的林杰，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他们没有开口，这个时候，显然一切问话对他们来说都是白搭，重要的是结果，已经不可能改变的结果。

林杰依旧平静，稳定有力的手伸进了口袋，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放到嘴里，然后再拿出打火机点燃，从容不迫之中，看不出来丝毫的异样。

黄猛的喉头**了两下，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梦里，所有的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荒诞不羁。然而这个噩梦未免有点太恐怖了，黄猛努力的想让自己尽快醒来，但拳头已经快要握散，骨头都快被挤碎，强烈的疼痛感下，自己却依旧没有回到床上，难道是在梦游？

没有预想的暴怒，没有料想的怒吼，林杰略微有点惊讶，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在不停的抽着烟，不停的将尼古丁纳入自己的肺中，不停喷吐出浓浓的烟圈。

那浓浓的，有点难闻的烟味让黄猛感觉很不舒服，梦里似乎不应该有这么灵敏的嗅觉。

林杰扔掉了烟头，缓缓的站了起来，依旧是背对着他们，依旧是背对着那道门，他冲着身后挥了挥手，叹道：“回去睡觉吧，杀人，有时候并不能解决问题。”说完，林杰开始朝远处的黑暗中走去，在身影即将消失在楼道口的时候，他略略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的命不全是你们自己的，好好活下去，不仅仅是你们的权力，更是一种义务！别让兄弟的血白流，别让他们的命白丢！”

于是黄猛“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声音大的出奇，却没有换来任何的回音，黄猛、林雨两个机械般的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大热天里，两人不约而同的扯过各自床铺上的被子蒙在了头上，看起来很滑稽，但没有笑声，因为房间里面就只有这两个做出滑稽动作的家伙。

没有过多久，黑夜便被驱散，天空开始放亮，这座洁白的大楼又开始展现出他美妙的身姿，在四周众多低矮黝黑的房屋衬托下，尤如鹤立鸡群一般的醒目。

连续不绝的鼾声消失不见，代替他们的则是清脆嘹亮的哨音，起床号还没有响，各区队已在急促哨音的催促下集合，准备开始全新一天的忙碌生活。

“咚咚……”的奔跑声如同一股狂风席卷了整栋大楼，随着这阵声音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特种兵战士汇入了涌往楼下的那道洪流，特种兵们脚步匆匆，个个满脸平静的迎接着新一天的挑战。

这些与黄猛林雨二人无关，当刺眼的阳光照进这个显得极外冷清的房间里时，两个失魂落魄的家伙才极不情愿的掀开几乎将他们闷死的被子，傻傻的躺在床头，两眼空洞的看着窗外。

天亮了，梦醒了，远处操场上整齐的呼号声将他们拉回了现实，恐怖和惊悚在明亮的光线中消失不见，这足以让他们长吁一口气抹平胸中残留的惊愕，然而为什么阴影还在心头，为什么没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黄猛感觉身上有点冷，房间里的冷清有种阴森的感觉，于是他想热闹一点，便抖抖擞擞的说道：“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林雨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黄猛则继续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梦到我们两个想要出门，却在门口看到了林大，这个一向爱干净的老头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抽着好像永远也抽不完的烟。”

“最好笑的是，老头子说许成功死了！”黄猛咧了咧微弯的嘴角，想摆出一个大大的笑意，却没有想到浓浓的悲苦融入了其中，让他的脸看起来满是哀伤。而他还茫然不自觉的继续“笑”道：“小许那崽子精的鬼一样，滑溜的像泥鳅，又躲在最后面，他怎么会死？这几年，向来只有他抱着别人哭的份，哪轮得到我们来抱着他哭！林大又在讲笑话了，这次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林雨还是没有吭声，他摇了摇头，有点弄不清楚现实与梦境，有点茫然的伸手揉了揉脑袋，然后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开始沉沉的思索，开始努力的分辨并不太难分辨的梦与事实。

黄猛又开始自言自语：“我昨晚做了个噩梦……”，他并不在乎那个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老头可不可笑，只为了证明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门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推开，一杆标枪就这样直挺挺的走了进来，笔直的身躯伴随着匀称的身材，配上他俊朗的脸庞，给人一种赏心阅目的感觉，然而他的那双眼睛破坏了整体的青春爽朗，显得冷森的双眼杀意凌然，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标枪步履稳健的走到房屋的中间停下，看了一眼似梦非梦的二人，看了一眼这间熟悉无比的房屋，曾经的热闹和斗嘴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尽的冷清，于是他的口气越发的冰冷，眼神越发的凌厉，他张口喝道：“集合！”

条件反射一般，两道游魂听到熟悉的“集合”两字，直接从床铺上蹦起，裹在身上的被子凌乱的扔到了地板上，枕头包、针线包散落在床铺上，但已没有人去关心它们，两个游魂只是并排着站到了标枪的面前，随即他们自己也变成了标枪。

黄猛和林雨脑袋清醒了过来，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班长，看着这个没有佩带领章的中队长，想开口问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最关键的是，站在队列里面，没有经过同意，他们根本不敢开口。

俞伟面容平静，只是眼中的杀意泄漏了他内心中的愤怒，目光扫过黄猛林雨的面庞，俞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然后站到了黄猛的右侧，站到了二人的队列排头，组成了一个三人的队列，排头兵没有黄猛高，然而挺拔的身躯让他显得格外的高大，他目光坚毅的看着前方，然后用力喊道：

“向右转，跑步走……”

队列开始启动，开始变得无声，开始变得协调，没有口令的指挥，不需要任何的语言沟通，三个人，就像是用一根绳索相连，就像是被捆绑在一起，整齐划一的跑动着，没有丝毫差错的前进着，踩过“洪流”清晨涌过的地板，踩过他们曾经无数次踩过的楼梯，坚定有力的踩上了跑道，开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训练。

诺大的操场上，随着这个不起眼队伍的加入变得异常，无数道目光投了过来，喧嚣的操场开始变得安静，死一般的沉寂，第三中队的其他区队队员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三个人，看着只剩下二个人的第十区队，看着只剩一个兄弟的第十区队长黄猛。而另外的三个中队长则是心情复杂的看着俞伟，看着这个每每带着第十区队冲锋在前的中队长，如今带着仅剩的两人缓缓跑在操场上。

强烈的阳光照在这三个人的身上，留下三道身影，留下三道伤痕，留下了无数人的目光和缓缓腾起的泪珠。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见到曾经代表着大队荣耀的第十区队如今凋零至此，见到黄猛和林雨领章上的中校、少校军衔，他们不由感到了深深的悲哀，似乎上面的每一颗星，每一道杠都让他们看到了一个鲜活生命的失去，看到了一个个熟悉战友的倒下，在大队之中，越高的军衔，代表的本就不是荣耀，那只是付出、只是见证着你踏上鬼门关的次数、代表着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相别，一个中尉五年时间便成了中校，这该经历过多少的痛苦？又该有过多少次的无助？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敬礼！”

操场上整齐的队列里顿时举起了无数只手，标准的手势，挺拔的身姿，带着无数的尊敬落到了那三个人的身上，将一个军人所有的尊崇和荣耀献给了五年来这个最为突出的区队。

然而，队伍还在行进，标枪依旧挺拔，三个人就像是失去了思想一下，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在班长的带领之下，他们只是机械的绕着跑道跑着，脚抬起又落下，胎起又落下……配合粗确的找不到丝毫的瑕疵，脚步稳定的似乎永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