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战常熟（四）

老丁冷不丁地听到马旭这样说话，脑子里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支吾了半天，开口道：“旅座，瞧您说的，现在我们独立旅正是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我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旅座你不要调侃我 了，咱们说正事要紧。”老丁对马旭如此说道，他以为马旭突然心血来潮，顺便在嘴上说说的。

不料，马旭听了老丁的回答，竟然一脸正色地对老丁道：“老丁，我可是说真的，现在我们的处境虽然不这么好，但现在你们夫妻俩有机会见面了，为何不去会会，要说正事，儿女情长的事情我看也是正事，在有的时候比排兵布阵还要紧，老丁，你别扭扭捏捏了，赶紧去卫生连找你的夫人聊聊，在旅部由我呢，啊！”马旭显然摆出了一副老兄长的样子，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跟直接下达命令差不多。

老丁一见马旭都这么说了，要是拧着头不去，恐怕得招马旭的骂了，就朝马旭敬礼道：“旅座，好的，我去去就来，在明天开会前我会交给你一个具体可行的方案的。”老丁向马旭保证道。

“老丁，别啰嗦了，时间金贵，快去!"马旭急促地催促老丁道。

老丁去卫生连找他的漂亮夫人去了，马旭看着老丁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凄凉感觉，看到老丁喜滋滋地去会夫人了，马旭触景生情，心里不由得想起了远在南京城里自己的妻儿来了，如今兵荒马乱的，不知她们娘儿俩现在怎么样了，自从小鬼子在杭州湾登陆后，他们的轰炸机就开始轰炸南京城了，马旭心里很是担忧，自己年迈的双亲和妻儿的安全，他们在鬼子飞机轰炸南京城的当中，不知有没有受到伤害，战场形势吃紧，在上海战区的国军纷纷大举溃逃，连以往一两个月一次的通信都无法得到保障了。

马旭想到这里，心中心急如焚，此时他很想及时知道在南京城中的家人的情况，可手头的通讯手段无法满足他的要求，马旭的脑子中曾想派几个身手好的手下先去南京城中摸摸情况，省得自己这般牵肠挂肚，梦魂缠绕，但这个想法刚在脑子里出现，马上被另外一种冷酷理智的想法给阻止了：“马旭啊马旭，又不是你的家人在鬼子飞机轰炸下的南京城中，你要是以手中的权力便利

去照顾自己的家人，那么你以后如何带好你的手下，那些家属在南京的兄弟们给怎么想？老程他们的老家也在南京城里，他们会怎么想？哦，原来我们的旅长也是先顾着自己小家的人，鬼子离南京城还老远，他就打算把他的家小给接出来了，这样一来，如何服众，如何要求手下的国军兄弟们拼命杀鬼子？你连自己都做不到，何以要求命令别人为国杀敌，抗击鬼子呢？”

马旭想到这里，身子立刻打了一个寒颤，在心中默默地忏悔念叨道：“我不能这么做，要是这样一来，我马旭就不配做这个国军独立旅的旅长，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远在南京城中的二老妻儿呀，请原谅作为儿子和丈夫，父亲的狠心吧，我不是不想为，而是不能为，要是我马旭以权谋私，我就对不起我的国家，对不起我的士兵兄弟们，我马旭不能在二老跟前侍奉照顾了，只有在战场上拼命杀鬼子，将小鬼子死死地挡在南京城外，才是对二老妻儿的最好报答了，这是我马旭作为一个军人的职责所在，以后有机会我会到南京去向你们解释的。”

此时马旭的心里两种思想在激烈的交锋着，这使得他感到很是痛苦不堪，一边是自己年迈的双亲和幼小无助的妻儿，担心他们在鬼子飞机的狂轰滥炸下的处境，一边是作为一个军人的职责，守土抗战，杀鬼子报效国家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两种思想斗争在马旭的心里纠集着，斗争着，最后经过一番痛苦的反复煎熬下，马旭最终选择了作为一个军人的职责，暂时不能顾着南京城里德家人了，只有有机会托其他友军的人到了南京城帮忙打听一下家人的情况再说了。

马旭的心情很是糟糕，连中午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想躺在那张破旧的行军床上休息一会儿，但对于在南京城中的家人处境的担忧使得他一直无法进入梦乡熟睡，就这样在行军床上马旭躺下一会儿睡不着起来，如此反复折腾了好几回，弄得在国防工事里的几个旅部参谋们都摸不着头脑：“今天，咱们的旅长怎么了？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坐卧不宁，躺下又坐起."

这些参谋们一看马旭这副焦躁着急样子，心里也很是着急，但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马旭到底为那般如此着急上火，就在旁边个个呆如木鸡，搓着手，不停地走来走去。

突然，一个参谋想起来了，他急忙朝另外两个年纪比较轻的参谋的耳朵上耳语了两句，立刻那两个参谋一阵烟似的往外跑了出去，马旭此时心里正烦闷着呢，竟然没有看到那两个小参谋的举动。

很快，仅仅过了一支烟的功夫，我们的丁参谋长就急匆匆的来到了设在国防工事里的独立旅旅部了，他一看马旭的神情脸色这么难看，就意识到马旭可能心中有事了，急忙朝那些旅部参谋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到外面去一下，自己同马旭两个人谈谈。

马旭看见老丁来了，就问道：“咦，老丁，这么快你就赶回来了，我不是放了你半天假了吗？”马旭对老丁这么快赶回来感到很惊讶。

“旅座，没事，我见到了小沈，她现在正在卫生连忙着呢，不是老刘他们断后部队刚撤下来，带来了不少伤员吗？有几个兄弟的伤势还挺危重的，小沈正和卫生连得同事们一起在抢救危重伤员呢？”老丁喃喃地对马旭说道。

“啊！那你们夫妻俩就没好好地叙叙？”马旭惊讶地问老丁道。

“我们聊了几句，就有人喊她去抢救伤员了，我在卫生连里呆了一会儿，觉得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回来了。”老丁其实是被那两个小参谋给叫来的，但他不能这么跟马旭实话实说，要不然，这两个小参谋肯定要被马旭骂个半死，所以老丁编了这么一个谎话替这些参谋们掩饰过去了。

“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这么快回来是被你夫人给赶出来的呢？你来了也好，我们说说明天开会的情况吧。”马旭对老丁说道。

“旅座，我看你心情不好，脸色难看，莫非你有什么心事？”老丁对马旭提出的问题装作没有听见，直截了当地问起了马旭。

“哦，我没什么事情，只是想起了在南京的家人，心里惆怅而已，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马旭轻描淡写地想一笔带过。

但老丁是何许人也，他知道，要是马旭刚才不这样反常，旅部的这几个参谋是不会这么急匆匆的来找他的，他刚进卫生连的大门，好不容易等到沈上尉干完活，正说上了两句话，就被火急火燎赶来的那两个小参谋给拉来了，这其中肯定有事。

老丁慢慢的开口说道：“旅座，莫非你是担心嫂子他们在南京城里的安全？”老丁问马旭道。

马旭见老丁看破了他的心思，觉得再这么隐瞒下去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就冲老丁点了点头，表示你老丁聪明，猜着了我刚才的心思。

老丁看到马旭朝他点头，就说道：“旅座，你可以派出几个兄弟先去南京探探情况，这样一来可以安安你的心，二来可以随着情况的发展，可以采取比如撤离南京的行动。”

马旭一听老丁也这么说，就上火了：“老丁，怎么你也这么说呢？我马旭是那样的人吗？我能用手中的权力去照顾我的家人吗？这要是被底下的兄弟们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难道我马旭的家人的命比他们金贵值钱？这样做的话，我们手下的兄弟要寒心的，我们这样做能对得起那些阵亡了的兄弟们？能对得起在卫生连里那些正在抢救的重伤员们？”

老丁一听马旭的反应这么大，心底里顿时对马旭的敬佩又增加了好几分，觉得他真不愧是个好领导，好上级，有这样的领导在，还怕底下的兄弟们不奋勇杀敌？

想到这里，老丁急忙对马旭说道：“旅座，你的这片报国之心我懂，但你作为一个儿子，丈夫和父亲，关心照顾一下自己的妻儿老小也是应该的，这又有什么错呢？你不愿意派人专门去南京打探你家人的情况，这个我理解，但托人帮你顺道到南京打探问候总可以吧？况且这又扯不上什么假公济私，以权谋私之类的东西。”老丁这时想得跟马旭的差不多。

“这个当然要托人去打探的，只不过现在没什么人去南京呀？”马旭说道。

“旅座，这个你放心，在79军军部，我有几个老同学在那儿当参谋，听说过两天他们要到南京军令部那里去办事，我可以托他们给旅座捎信，刚好我在南京军令部里也有个同学，官儿倒不大，但替你捎信肯定没什么大问题，这事就交给我那个同学办就是了，旅座你不必费心了。”老丁一直很感激这些年来马旭对他的照顾，特别是为他牵红线，奔前忙后的，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一下，这次终于被他等着机会了，反正他在南京军令部有熟人，办这些捎信带话的事儿还是可以的。

马旭听老丁这么一说，心中的心结慢慢地打开了，心情一放松下来，马旭的老毛病又犯了，顾不得没吃中午饭，肚子里饥肠辘辘，咕咕乱叫，又和老丁探讨起战场情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