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节

李厚德只顾低头吃着，一大碗阳春面被他三扒两口就吃完了，上官雄看不下去，又让摊主下了一碗，并叮嘱摊主放两个鸡蛋在里面，然后说道：“没事，慢点吃，别咽着。”

李厚德也不客气，看来是好多天没吃一顿饱饭了，他连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象是想让摊主少洗一个碗似的，当摊主端上第二碗面时，他也顾不上是否烫嘴，稀里哗啦地又吃了起来，吃到一大半时才打起饱嗝来：“呃——，啊呀，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哎，这面摊好像一直在这里呀，过去怎么没听说过这摊主的手艺这么好？”

上官雄冷冷地说道：“那是因为你这辈子没这么饿过。”

李厚德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他偏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指着上官雄说道：“我说像是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哈，你不结巴了？哎，谁给治好的？”

“先别管我结巴不结巴，说说你吧，怎么沦落成这个样子？”

“别浪费了，等我把这面吃完再说。”当他把碗底舔得可以翻过来后，才心满意足地把碗放下，伸手拍了一下上官雄的手臂：“老弟，我的学弟，知道什么叫红颜祸水吗？知道什么叫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吗？老哥哥我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彻底栽在那个臭婊子手里了。”

上官雄看到他说着说着竟然流出了眼泪，不像是在演戏，紧绷的神经开始有些松弛了：“怎么，有女人了？”

“什么女人？呸，就一婊子！”虽然已经落魄的连一碗面钱都付不起，但良好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只见他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知道吗，我彻底被那个婊子耍了。你知道守备大队的大队长万麻子吗？”

“在江石州不知道他的人很少。”

“他有个四姨太，过去就是武汉回春坊里的头牌婊子，万麻子在武汉公干时看上了她，后来把她赎了出来，这不，一来到江石州这个小地方，她还真他妈的摇身一变成了大家闺秀，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她打抱不平，都说这么美的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在那么一滩牛粪上。”

“你该不是也象别人一样，打抱不平打到她被窝里去了吧？”

“哎，我说上官，你不结巴的时候声音很好听呀，底气足，声带宽，就象是……”

“别就像了，接着说你的故事吧。”

“唉，我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李厚德摇头叹道：“那是一个和煦的春风徐徐自江面袭来的傍晚，我正在值班室值班，突然看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翩翩而至……，对了，她的出场绝对不亚于你的那位同学。”

上官雄耐着性子看着他，心想，你要是真的落魄如此也就算了，如果露出什么破绽，我可不管你是鼹鼠还是田鼠，绝对不会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接着说。”

李厚德一愣，摇头道：“我说上官，你不结巴的时候声音太冷，没有结结巴巴的时候那么亲切。”

上官雄笑道：“人都是会变的，你不也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吗？”

“也是。”李厚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猜怎么着，她一进门就让我给她堕胎。我当时的感觉，就象细细品味着飘香四溢的咖啡，品着品着就品出了一只苍蝇来，当时想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于是我跟她说，这是教会医院，不允许给女人堕胎的。她竟然哭着喊着说我没人性，还说别人都说咱们仁爱医院只有上官医生是个好人，如果我不给做她就要找你给她做。唉，现在想来，当时让她找你就好了。哎，你说你要是碰见这种情况，会不会给她做？”

“不会。”

“为什么？”

“中国的家庭传统是多子多福，没有那个正经女人回去堕胎的，做这种手术的女人，通常是会惹出大麻烦的。”

李厚德一拍大腿：“我当时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但她长得确实太漂亮了，看着她娇滴滴的脸蛋，就让我禁不住想着她酥柔柔的胸部，还有那看不见但一定是雪白雪白的丰满大腿……”

“我说李大主任，”过去上官雄只觉得他的话多，没想到现在变得让人感到下流：“都这个样子了，你还真风流得起来？”

“唉，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现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了，这也就是看在咱们哥俩过去关系不错，才和你絮叨絮叨。后来我经不起诱惑，就给她做了手术，当然，也没忘记趁机揩了点油……，唉，要不说她就是个婊子呢！躺在手术台上她不动声色，穿起衣服后就他妈的敲诈我，要是不给一百块大洋，她就要到万麻子那里去告我。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万麻子的四姨太，后来还知道，我给她拿掉的那个孩子，竟然是军统情报处处长老三的。你说我这油揩的，居然惹到了两个可以在江石州捅破天的人！”

上官雄不屑一顾地白了他一眼：“你也算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那你脸上这刀疤是老三还是万麻子留下的？”

“要是万麻子留下的老子也认了，毕竟上了人家的四姨太对不对？可他妈的让人憋屈的是那个什么老三，仗着自己是军统的狗特务，活生生地在老子脸上划了一刀！”

“那四姨太呢，他的孩子被你们废掉了，他就没把她怎么样？”

“什么呀，他根本就不知道万麻子的四姨太为他堕了胎。那个婊子不是要我一百大洋吗？我从那里一下子凑那么多钱，只给了她四十块，你猜怎么着，她居然要我隔三差五地到她那里去，每去一次就减一块。你想呀，这既能上女人又能抵债的好事我哪能放过？结果万麻子没发现却被他给发现了，而那个婊子却恶人先告状，说是我强迫她的，他就当着那个婊子的面，拿出匕首在老子脸上来了一下。”说道这里，李厚德几乎于绝望地看着上官雄：“划就划吧，谁让老子居然喜欢上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可那狗特务却歹毒地把我下面的玩意也给割了。”

“啊？”上官雄一惊，他还真没想到老三竟然歹毒到这个份上了，虽然他不屑于李厚德的所作所为，但听他说到这里，却又觉得十分可怜，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