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节

木村浩等丁处长离开后，才走出了隔壁的包厢，他抬腕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本来就不是很繁华的街道，此事就显得更加冷清。他估计松本伊代差不多快回来了，于是直接回到特高课，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

里面没有动静。

他接着敲了几下，才听见她办公室和卧室之间的门响了一下，不一会，门开了，上官雄望着他：“怎么，木村中尉，查夜来了？”

“您还没休息呀？”木村浩笑道：“我估计机关长就要到了，所以上来给您打声招呼。”

“休什么息呀，我连晚饭还没吃呢！”上官雄边说边往卧室里走：“没什么事的话，就进来坐一会吧。”

“好的。”木村浩走了进来：“不过，我就在办公室坐吧，机关长的卧室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

上官雄在卧室的门口停下，听他这么说，也就没进卧室，而是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陪着木村浩坐着。

“上官君是哪里人？我的意思是说，您是中国什么地方的人？”

上官雄笑了笑：“中国不像日本那么小，祖祖辈辈就在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生生息息。我呢，听祖辈人说，老家的老家应该是北方，后来迁到了江南，我出生的时候适逢战乱，母亲是在逃难的路上生下我的，现在你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不过，我对江南这一代算是比较熟悉的吧。”

“哦，是这样的。”木村浩笑道：“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个叫小关东的茶艺社吗？”

上官雄一听，心想，我不刚从那里回来吗？怎么，这小子知道我去了，想向我暗示什么吗？

“这来来往往的在那里经过了几趟，有点印象。”

“是这样的，这个茶艺社的老板夫妇正巧也来自北海道，我呢，没事就去品茶，这一来二往的也就熟了，他们是小本经营，请不起更多的日本侨民，而九江大部分中国人都被限制在西园，他们想找个在后面打杂的人都没有。本来我想如果上官君在九江熟悉的话，给请请个这个小孩来帮帮忙，既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机关长要是问起来，知道是您介绍的，恐怕也就不会多事了。”

上官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渐起疑团。

自己刚刚和丁处长在那里见面，他就说小关东茶艺社是他老乡开的；自己刚刚带着那个小孩去见卢三江，他又说要一个中国小孩帮帮打杂。

眼前的这个日本人到底唱的是哪出？

木村浩看到他半天没接腔，于是解释道：“哦，上官君，请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没有合适的话，就当我没说。”

上官雄笑道：“九江离江石州不远，这里过去常有人到江石州去看病和走访亲戚什么的，我也认识一些人，只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有机会我到西园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一定给你介绍一个来。”

“那我就先谢谢上官君了。”

这时，门外传来“咔叽咔叽”的脚步声，他们俩一听，就知道是松本伊代回来了。木村浩立即上前把门打开，正在一边上楼一边想心事的松本伊代似乎没想到他在自己的办公室，愣了一下，进门后，看到上官雄也坐在沙发上，她有点意外地问道：“怎么，你们一直在这里聊着？”

木村浩毕恭毕敬地答道：“报告机关长，我估计您很晚才会回来，担心上官君一个人在这里无聊，所以，陪他聊了一会。”

“几点了？”

木村浩抬腕看了一下表：“报告机关长，现在是九点十八分。”

松本伊代叹了口气：“唉，街上差不多都关门了吧，你通知厨房做几个小菜，我和上官君都还没吃呢。”

“是，我马上就去！”说完，木村浩“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哎，累死我了。”松本伊代转动了一下脖子，又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肩膀，然后走到上官雄身边坐下：“哎，他一直就在这里坐着？”

上官雄反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只要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好，我还担心他一夜形影不离地跟着你，怕你以为是我派他来监视你的呢。”

上官雄“哼”了一声：“人都在这特高课里，还担心被谁监视吗？”

松本伊代望着他：“你什么意思呀，不愿住这我给你找旅馆去，前面就有一家丽都旅馆，等会我让木村浩送你过去。真是狗咬吕洞宾，我不是怕军统的那个什么影子对你不利吗？”

上官雄疑惑地看着她：“你的中文好像不怎么样呀，怎么连吕洞宾你都知道？”

松本伊代“噗嗤”一下：“我可不知道什么吕洞宾，只是记得过去森田惠子帮完你之后，就会说上这么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没想到今天被我用上了。”

“晚上冈村宁次让你过去，是不是说我的事呀？”

松本伊代望着他：“也是，也不是。你的事只是最后的一部分，开始是十一军召开的军事会议，连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都亲自参加了会议。”

这是冈村宁次和松本也夫特意交代她要说的，他们想借此看看上官雄的反应。

上官雄显得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这个机关长能当下去真的不能不算是个奇迹，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可以随便对别人说。”

“你是别人吗？”松本伊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希望从哪怕是很细微的一个动作中，去窥探上官雄的心思：“再者说了，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演戏，我就不相信你对这次会议的内容不感兴趣。”

上官雄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你们还是不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你想让我相信你带着假情报来九江，然后又在九江被激发起对大日本皇军的刻骨仇恨之后，就因为我厚颜无耻地在你的酒里下了药，你在我脸上啃了几口，又折腾我一晚上之后，就真的成了我的俘虏，死心塌地地为大日本帝国效命？就算冈村宁次司令官和我父亲相信，我都不会相信！”松本伊代白了他一眼：“怎么，不是吗？我还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但我讨厌伪君子，如果你不问，我绝对不会说的。嘿嘿，我急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