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节

面对如此任性的松本伊代，上官雄有点把握不住，他不清楚她是否真的是因为对自己一往情深，而致日军的最高利益于不顾，还是以爱的名义为幌子，潜心打造出一口深不可测的陷阱，等着自己往下跳。

自己死不足惜，但国军几十万大军的性命堪忧，中国的前途堪忧。

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任何假象所蒙蔽，宁可把她误视作天下最大的恶魔，也比在心中对她略存善念而导致任务的失败要保险得多。

毕竟，自己身上担负的使命，可能直接关乎到武汉会战的胜败。

“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希望得到你们的情报？”

“如果我是你，我会的，毕竟现在是两国交战，什么家庭呀、亲情呀或者爱，都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上官雄也盯着她看：“这么说，如果我干了作为一个中国人应该干的事，做出对你们日本人不利的举动，你的枪口还是会对准我，对吗？”

松本伊代没想到他有这么一问，愣了半天，突然说道：“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我的枪口才会对准你，那就是当你为了别的女人而背叛我的时候！”

“那你还是不要嫁给我的好。”

“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中国男人都有娶三妻四妾的传统吗？”

“上官雄——”松本伊代正要发作，却听到门外传来木村浩的脚步声，她使劲地踢了上官雄一脚，轻声道：“回头再收拾你！”

“报告机关长！”

“进来。”

木村浩带着炊事兵进来了，他们从提篮里拿出几碟小菜和一些点心及水果，木村浩还拿来一瓶法国葡萄酒，也就是松本伊代下过药的那种酒摆到桌子上，然后退下。

松本伊代和上官雄面对面地坐在茶几旁，松本伊代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道：“这里面下了药，你可留点神。”

上官雄见她倒满后，想都没想，端起来就喝了一口，然后拿起筷子夹菜：“我真的饿坏了。”

松本伊代瞟了他一眼：“你怎么越来越没有绅士风度了，我还没举杯你倒是先喝上了，我酒瓶还没放下，你又吃起来了，看来，你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上官雄夹起一个鱼块放到嘴里嚼了嚼就吐了出来：“这也是人吃的？”

松本伊代望着他：“怎么了？”

“这九江鱼块可是一道千古名菜，怎么被你们日本鬼子弄成这样？那个做菜的应该拉出去枪毙！”

松本伊代失声笑道：“哼，你大概希望我把特高课所有的人都拉出去枪毙才好吧？”

上官雄又夹起一块加料豆腐放进嘴里，咽了咽：“真难吃，难吃死了。对了，有时间明天陪我到西园走走，我准备找个九江人做这两道菜，保证你吃完后回来就会把做这菜的小子拉出去枪毙的。”

松本伊代笑了笑：“对了，你刚才好像说了句‘日本鬼子’，这‘鬼子’是什么意思？”

“中国人最怕的就是鬼，最讨厌的也是鬼，你们日本人在中国人眼里，鬼还谈不上，顶多也就是一个吊死鬼的儿子罢了，所以，我们就叫你们日本鬼子！”

“那好哇，明天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就陪你到处走走，我倒想看看谁刚烧菜给我这个日本鬼子吃。”

“有空？我有什么没空的，现在军统要杀我，薛岳也不会放过我，天天呆在这里，我有的是空。”

“是吗？如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恐怕你明天就没空了。”

上官雄看着她：“你不会说你们已经抓到影子了吧？”

“那算什么？一百零六师团和波田支队明天一大早就要向薛岳兵团的阵地发起进攻。”

上官雄一听，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

松本伊代说出这个惊天的秘密时，连眼皮都没抬，而是低着头在吐鱼刺。

上官雄立即告诫自己千万别失态。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又怕这是真的。如果这是他来九江的第四天倒不要紧，因为他与毛处长已经有过约定，但今天是他来九江的第二天，假如明天冈村宁次真的下达了进攻的命令，那么一定会打薛岳将军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办？

这时，松本伊代猛地一抬头：“怎么，吃不下去了？是不是想出去一趟？”

面对此时的松本伊代，上官雄感到很吃惊，第一次感到她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很棘手的一个对手。因为从她的脸上和一举一动中，上官雄竟然判断不出她的真伪。

他发现松本伊代比森田惠子和曾玲要高明得多。

或者，她真的被爱冲昏了头脑。

“出去？上哪儿去？”上官雄干脆放下筷子，略带欣赏的目光看着她：“本来只想放在心里留作美好的记忆，不过见你如此疑神疑鬼的，我也就不得不说了。你吃东西时的样子很好看，尤其是吐鱼刺时那一丝不苟的样子，怎么说呢，很性感。”

松本伊代“噗嗤”一下，伸腿踢了他一脚：“哎，我可不喜欢油腔滑调的上官雄，还是过去那个表情木讷、说话结结巴巴的上官雄更好点。”

上官雄只有用这种看似与她打情骂俏的方式来掩盖心中的震惊，因为他一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证明她所说的活是真是假，一种源于心底的焦虑，使他如坐针毡。

“这么说，冈村司令官已经确认我的情报是真的了？”他想，这是最好的一种试探。

松本伊代点头道：“当然。不过考虑到影响问题，冈村司令官把这个功劳记在了植田雄的身上上报给畑俊六大将了，毕竟，他和你带来的情报完全一样。”

上官雄此时心里略感安慰，毕竟他们相信了自己，如果按照那份兵力部署图进行针对性的进攻，虽然也会给国军造成突然袭击的背动，但最后的胜利还是应该属于薛岳将军的。

“那他们给我作了什么安排？”

“有两个职务供你选择，一是九江治安维持会会长，二是九江皇协军司令。”

“不，这两个职务我都不合适。”

“为什么？”

“第一，中国人历来讲究德高望重和论资排辈，我才三十不到，在九江毫无根基，出任这个会长没有一点号召力和说服力；第二，我不懂军事，不懂操练和调兵遣将，这司令更是不可能的。”上官雄凑近她：“要不你跟冈村司令官说说，就让我留在你们特高课，做你的副机关长什么的，怎么样？”

松本伊代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冈村司令官没同意。”

上官雄伸了个懒腰：“啊呀——，瞌睡来了，我得休息了。”

松本伊代点头道：“先洗洗吧，卧室里有水。”

说完，她走到办公桌前按下电铃，不一会，木村浩又“噔噔噔”地上楼来了，见上官雄进了房间，松本伊代让木村浩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然后走到门口低声对他说：“快去把窃听室里的录音磁带送到冈村司令官那里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