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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小说:河山1938/1940 作者:汉阳造 更新时间:2011/7/5 1:48:54 第三节 老谢的救护队已然升格为一座简易的战地医院,占据了整整一套两进的大院。 我看不出这里以前的用途,因为院子里此时已扯满了苫布和雨篷,就像一个繁忙的市场。只不过下面不是琳琅的商品,而是满目的伤兵。医护兵们在用门板搭成的简易病床间来往穿梭,我留意观察了一下,的确再没有别的女护士或是女兵。 丛慧对我的搭救,实在算得上功莫大焉。我倚着门框,享受着一方久未谋面的蓝天。我知道,能清清静静地独享一室,凭的绝不是自己那并不出众的官阶,更不会是靠楚芊在老谢面前的软磨硬泡。 透过雨篷间的缝隙,阳光一缕缕投到地面,细微的灰尘有生命一般拥挤着上升、下降。我甚至有了迈出院子、走上街去的冲动。隔着院墙,我几乎可以想象古城临沂的街面上,商户鳞次、店旗栉比。当然,这也只不过是想象而已。我从来没有白天走上临沂街头,可资幻想的,其实是在我心中萦绕已久的十里秦淮。 理智告诉我,饱受日军炮火与空袭的临沂,应该已是残瓦盈街、断垣满目。 “立——正,庞长官到——”把门的卫兵高声通报。 满院的伤兵大都表情茫然,只有少数有眼色的轻伤员和救护兵开始在低矮的雨篷下立正,尽可能把身体挺得笔直。 庞炳勋步伐微跛地迈进院来,一脸笑容倒也和蔼可亲。紧接着又呼呼喇喇跟进一大群人,把个伤员满营的院子挤得摩肩接踵。 一群人中,庞大员并不是我唯一认识的,只是另一个熟面孔的出现着实令我吃惊:居然是萧国宪!让我大呼苍天无眼的是,这家伙不但趾高气扬依旧,领子上更已换了副少校的军衔。 我正瞅着萧国宪慨叹天道不公,他也看见了我,隔着几米就已经满脸堆笑,“这位兄弟,别来无恙?”想来他对我的印象应该不算太坏,毕竟那天我还没来得及参与对他的围殴。 我只得挤出笑容:“原来是萧连长……哦,不对,不知萧长官现在如何称呼?”“啊哈哈,惭愧惭愧,奉蒋委员长指示……”萧国宪出其不意地立正敬礼、注目房檐,害我一惊,还以为哪位长官被挤上了房。“国军各部新设多级政工机构,一方面振奋军心、鼓舞官兵抗战之信心,一方面也可防止赤化思想渗透……兄弟不才,暂居三十九师政治部副主任,不过滥竽充数,惭愧惭愧。”“原来是萧主任,临沂之围已解、萧长官又更上层楼,实在可喜可贺。”我语中含酸、半讥半讽。“哪里哪里,兄弟力有不逮,实在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啊哈哈哈哈……”萧国宪倒是大度得很,自顾自地满口虚谦。 正瞅着一院子人头发楞的庞炳勋,一扭脸看现萧国宪正和我亲热地兄长弟短,也就势向我走来。毕竟我所站的地方,是全院唯一一处头顶有蓝天、脚下有台阶的醒目位置。 “庞军团长好!”我光脚趿鞋,立正敬礼。 “哦,呵呵呵,你是……”“报告军团长,小姓徐,是五十九军军部手枪营连长。” “哦,对对……青年才俊,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徐连长伤势如何?”他的目光越发随和。 “谢谢军团长关心,,已无大碍!”我斩钉截铁,这种时候,这大概也是唯一合适的回答。 “世侄啊,你们之前认识?”对于我与萧的熟络,庞炳勋颇感意外。 “回军团长,卑职与萧副主任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我不想萧国宪太过难堪,山不转水转,对这号人物,敬而远之为好。 “是啊是啊,一面之缘,徐连长年轻有为,我也是一见如故,一见如故。”听得出,萧国宪倒是真的心存感激。 庞炳勋并不为意,而是把我敬礼的右手摁了下来、抓在手中,然后转过身面前大家。 “嗯——嗯。”庞长官刻意清了清嗓子。随同的幕僚们都很识相地转向我们、神情肃穆。倒是几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伤兵,在人群后面踮着脚探头探脑。 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记者,端着相机半跪在我们面前开始拍照,镁光灯晃得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刘家湖与茶叶山的日军照明弹。 “各位五十九军的弟兄,辛苦了!”前面的人开始热烈鼓掌,继而掌声像瘟疫一般在全院子扩散。 “敝人谨代表第三军团,以及临沂的父老乡亲,向五十九军将士连日苦战,并会同我军一举击溃板垣顽敌、救临沂于危急、解百姓于倒悬之大无畏精神,表达十万分之钦佩与二十万分之感谢……” 我一只手被庞长官牢牢抓着、抽离不得,另外三肢也因此惶然失措。 我不傻,此刻的我与其说是一个衣冠不整的上尉伤员(楚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我换上了上尉领章),不如说已经被化作“天下为公”或是“精诚团结”牌匾,高悬于庞长官头顶。更没准儿的是,此情此景可能很快就会出现在某某报纸的头版,并加上“临沂大捷,守军主帅庞炳勋军团长莅临后方医院,亲切慰问友军伤员”之类的醒目标题。 庞军团长深谋远虑、用心良苦,只是不知道眼前这班蠢材能领会得几分。 一向主张**之美的我,此刻也只好应景地频频微笑,作感恩戴德、受宠若惊兼皇恩浩荡状。 第四节 老谢回来的时候,庞军团长已经完成了他的慰问之旅,领着一行人正往外走,几乎看都没看他一眼。 也怪不得庞长官,老谢天生一副偷肉吃的懒和尚样儿,实在很难让人肃然起敬。何况此刻的他已经意兴阑珊,正急着赶回指挥部。倒是萧国宪,很关怀地拍了拍谢方丈的肩膀,眼珠却一转不转地盯上了跟在后面想闪进门去的楚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怕死的萧国宪固然不会沦落到谋人财物,但楚芊带给他的惊艳之感,估计不亚于当头挨了一发没有爆炸的日军炮弹。 我揉着眼睛,正努力想从镁光灯造成的短暂失明中恢复视力。楚芊蹭到我身边,一言不发。 “咋了,我的大小姐,逛个街也能失魂落魄的,大白天见着鬼了吗?”我一如继往地冲她嘻皮笑脸。我不知道,我将用几乎整个后半生,去追悔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哥……刚在街上,我好像看见我妈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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