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第十一节

“她就是楚芊？”张自忠微微一侧头，竟是在问我。

“是我！您……是军长？”楚芊倔强地昂着头，不但抢先回答，还没大没小地反问一句。

“嗯，我是张自忠。”我看不见军长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语气中毫无愠意。“现在，楚护士，我命令你在此休息，等到日军的炮击间歇再上去。”说完，他瞟了杨干三一眼，然后径直走向炮队镜。

“杨团长，日军行止反常，你怎么看？”张自忠直起身，目光炯炯。

“军座，如果我没猜错，日军正如我们所料，先以密集火炮和飞机往复轰炸我军阵地，造成即将突破的假像，以诱使我军收缩防线……如我军为炮击所创，日军的佯攻就可能转为真正的进攻。”杨干三回答得有条不紊。

“嗯，不错！七一五团和二二七团各剩多少兵力？”军长双眉紧扣。

“我们团打茶叶山时受到重创，眼下不足一千人”

“我们团好一点，还有一千四五百人，我刚带了一个连来增援老杨。”陈芳芝紧接着杨干三回答。

“陈团附，你原带着你的人回去，以这里为范本加固阵地。杨团长，你这就从部队中抽调一些有经验的老兵和班、排长，赴一八○师各团指导巩固防御工事，打完仗再行归建。再有，你团除保留三个满编连驻守阵地外，其余人作为师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张宗衡旅沿临—向公路阵地。记住，只要日军进攻，留守部队所有轻重火器一律开火。打掉多少，我让军械处给你们补多少……至于你这个不敬天、不畏地的丫头，”张自忠转向楚芊，脸上现出微笑，“现在可以去阵地上尽你的职责了，不过你必须向我保证，注意安全，切忌无谓蹈险。你是杨团长的体面，更是我五十九军的体面。”

“是，军长！”楚芊彤红了脸，转身就想往外逃。

“等等！”军长指了指一直木立在一边的那个排长的脑袋，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地走上前，摘下他顶着的钢盔，扣在楚芊的头上，还顺手用指关节狠敲了钢盔一下。

楚芊被砸得一缩脖子，想骂但又憋住了。

我的军长看在眼里，脸色一板：“徐连长，我命令你全程负责楚护士的安全。日军开枪，你挡着，日军开炮，你接着！”

“……是！”这回轮到我窘得手脚无措了。“走啊！”我低声催促傻呵呵堵在门口的楚芊。

我们刚出指挥所，身后就传来长官们的开怀大笑。

楚芊芊腻歪歪地挽着我的胳膊，本来并不宽敞的交通壕实在很难容两个人这样并行。何况我还要顶着一路上丘八们幸灾乐祸的目光。

“丛慧没来？”我主动挑衅。

“没来！”她没好气地回答，手也从我的臂弯里脱出，“我死了她就来了！”说着，楚芊作势就要往战壕的胸墙上攀。

“你找死啊，你知不知道对面几十杆枪正瞄着我们呐？”我一把摁住她，气急败坏。

杨干三亲手挑了二十个老兵、五个班排长，“老陈，人交你了，记住打完仗还回来！”对陈芳芝和张宗衡们的品行，他基本不抱幻想。

“放心，包我身上，还不回来，我老陈来给你当排长！”陈芳芝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还有这个，换上！”杨干三又从勤务兵手里接过一件士兵穿的灰布军装，递给他，“别狗眼看人，妈妈的以为老子穿不起好衣裳。对面的鬼子里有神枪手，专挑我军的军官打，我一天一夜折了两个连长了。”

陈芳芝一声不响地换上旧军服，心中对这位罗里啰嗦的苏北佬充满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