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第二节

真正的战场永远波诡云谲。

原先驻防向城的正是两天前被调往临沂的李之山骑兵团，隶属于汤恩伯部第二十军团第十三军。第五战区情急之下的拆墙补屋，不料竟成为坂本支队的意外惊喜：自从两天前与临沂守军脱离接触后，坂本支队挟步骑炮多兵种联合之锐，一路西侵南进，沿途村镇甚至连象征性的抵抗也没有出现。

兵不血刃地轻取向城后，全军上至旅团长，下至普通军曹，到处充斥着对战役前景的乐观声音，一些未历实战的参谋军官甚至产生了“皇军铁蹄过处、支那部队望风披靡”的幻觉。然而，世界上最经不住挥霍的，大概就是战场上的好运气了。没有人意识到，命运的天平正慢慢向被无视的一方倾斜。

从临沂到台儿庄，将近一百五十华里。凭心而论，坂本顺还不至于狂妄到相信沿途所有的可能之敌均能一击即溃。然而，他的这次大胆的迂回战法其实本就是没有后招的孤注一掷。与岌岌可威的守军相比，两度受挫临沂的板垣师团，同样元气大伤，以至于坂本旅团主力成功绕过临沂南下后，用于牵制守军的两个大队和实力仅存其半的国崎旅团便再也无力维持攻势，只能匆匆后撤……而孤军南下的坂本支队，不过四千余人。这点儿兵力，用于驰援在台儿庄四面楚歌的濑谷支队已属捉襟见肘，更不消说在剩下的七十华里路程上村村据守、步步为营了。

第二天一早，在参谋军官们几乎众口一辞地建议下，坂本顺命令作为支队主力的四个步兵大队和两个炮兵大队即刻自向城出发，直扑兰陵，而后者距台儿庄战场已不足五十华里！留在坂本支队身后的，就只剩下驻守刘庄的那一个加强中队、约两百来名注定武运长久不了的家伙了。

离还在刘庄抢挖工事的那群短命鬼最近的，是与李之山团同属二十军团的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韩梅村团。早在头一天晚上，军长关麟徵就把电话要进了韩团团部：“喂，韩梅村吗？你们团以十打一，应该有把握吧？”

“报告军座，把握是有一些，不过……”一四五团团长显得仍有顾虑。

“不过什么？！”电话那边儿明显有些生气，语气也严厉起来。

“报告军座，我们团在保定、漳河两仗差不多拼光了，现在这两千来号人都是洛阳接收的新兵，基本没有实战经验，如果硬顶着打攻坚，我怕伤亡数字不好看……”

“屁话！韩梅村你小子少跟我抖机灵耍心眼子，只要你当团长的不窝在地洞里装孙子，你的团打光了多少，我就给你补多少；你要是畏首畏尾，我现在就可以撤了一四五团的番号……这种面捏的队伍，我五十二军不要也罢。”说完，关麟徵气哼哼地挂断了电话。

然而十来秒钟过后，韩梅村面前的电话重又响起：“韩梅村，我再拨给你一个炮连，明天天黑前拿不下刘庄，五十二军就再没有你这颗脑袋！”对方电话再次挂断。

一个二千多人的满编团，外带一个瑞典造博福斯山炮连，再加上团直属迫击炮连和苏罗通小炮连，以及三个营直属的机炮连……韩梅村这才长出一口气。

韩梅村的自信并非没有依据。急于南进的坂本支队，显然不会把宝贵的炮兵留在一个孤零零的村子里。与一四五团进行炮火对抗的，很可能不过是几具日军迫击炮和数量稍多的掷弹筒而已。

事实上，即将投入刘庄之役的重型火力，已经超过战前一些地方部队师级甚至军级的火炮配属。比如庞炳勋所部，一个堂堂军团级单位，所拥有的家当只有四门山炮外加几十架迫击炮，差不多也就是**军一个标准山炮连外加几个团属迫击炮连的水平。而三军团在众多地方部队里，装备还得算是中上的。像川军第二十二集团军这种还在为饿死人发愁的铁杆杂牌部队，恐怕都不好意思和一个嫡系德械团比阔。这就是**和地方、嫡系和杂牌的差距……

民国二十七年五月份之前，在几路日军面前上演鲁南“群英会”的，其实就是这样的一两个“名角儿”外加一大票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龙套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