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第七节

“姥姥！整这么个大坑，吓老子一跳！”蓝成章低声骂了一句。

话音刚落，黑暗中就听见有人用同样压低了的嗓门下令：“都别开枪，妈啦八的，是自己人！”

蓝成章们着实吃了一惊。刚才还静悄悄的院子，凭空冒出三四条黑影。为首的一个光着脑袋，腰间皮带上一左一右别着一支短枪和一枚手榴弹，要不是领子上依稀可辨的上尉军衔，蓝成章还以为撞上了打劫归来的土匪。

“兄弟，哪个部分的，下次摸进老子的地面儿前，记着放个中国屁，省得不明不白地着了自己人的道儿。”

对方的善意，在蓝成章听来刺耳得如同羞辱。他脖子一梗，翻了面前这个大个子一眼，嘴里丝毫也不服软：“奶奶个腿，见着师部的人，也他娘的不客气着点儿！”

“师部？这么说咱师长也来了？”大个子语气中透着惊喜，他顾不上跟情侦连长斗气，回头冲身后招呼：“妈啦八的，都滚出来，别猫着了，师长派弟兄接咱了。”

转眼之间，从房顶、墙后又冒出几条鬼影子。

“你还有他奶奶的多少喽罗，别掖着了，全叫出来老子瞅瞅。”

“嘿嘿，都在这儿了，”对方非但不生气，反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一共十二条好汉！”

“说说看，师座带了多少援军来，打算咋收复郓城？”

“一个营……”蓝成章自己都觉得有些内疚，他也很想理直气壮地说“老子把整个师都搬来了！”，可是，真的只有一个营，而且连营部都没带。

对方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似乎瞬间就又被浇灭。蓝成章于心不忍，赶紧补充道，“路上还捡了几百号，都是打你们这儿跑掉的。”

“那管什么用！”大个子上尉几乎是在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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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令人难堪的沉默。从希望到失望的距离，还不到一分钟。

“兄弟，帮个忙，”蓝成章首先开口，“师座他们就在后面不远，我必须把鬼子坦克搞掉！”他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下令。因为理由充分得根本不容这个领着一班人的上尉推脱。

“行，你说，打算咋搞？”对方回答得倒是爽快。而且边说还边找了一处坐下来。蓝成章这才注意到，这家伙的一条大腿上用显然是军装上撕下来的布条草草包扎着。

“这样，我负责把那玩艺儿引到坑里，你分出人手沿途骚扰步兵，能上屋顶最好，务使日军战车与步兵分离，这里留上两三个人等着往坑里头撂家伙就成。”这计划算得上阴损。

“小子，够缺德，不过也很够劲儿！你们，把手榴弹收上来。”那家伙又一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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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在这儿了，才八颗。”大个子上尉相当不好意思，“我们从团部冲出来的时候，只就手抓了几样，没时间多拿。”

“够用了，我在沧州的时候干过一辆，钢板才一两厘。两个人，一人俩，别的留给沿途扰敌的弟兄。只有一条，一定要等坦克和步兵拉开距离才用……我不想你的人逞英雄被打成筛子。”蓝成章扮了个鬼脸儿，两眼亮晶晶地闪着贼光。

刚刚一打眼儿，他就已经认出对面的日军坦克，是一辆九四式“豆”战车，装甲薄不说，还没有主炮，只配一挺大口径速射机枪。这种东西，也只配欺负欺负那些一心逃命的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