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节 请缨从军

鸿儒没有去后院那几间房子，若在平常，他来这里首先是会去看外公外婆的。从小就是他们俩老带大，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更象一个严厉的师傅，从来就只关心他的学业和武功，其他的事好象与他没什么关系。母亲也是掌管帮会的财帛，由于管理和分配得当，也博得帮会弟兄、官府和其他势力的好评和尊重。虽然她从不与帮会其他头目来往，也不参加帮会任何事务，却是实际的“红缨会”财务主管。她把财帐管理得井井有条的同时，也没有很多闲功夫管鸿儒，所以谢鸿儒得到家庭温暖最多还是来自外祖父母。

十四岁的时候他去张楚豪家学习，就习惯了个人生活。回到山寨后就不住在石嘴崖了，他觉得聚会大厅后面那几间房子才最适合他。能经常地和帮会弟兄厮混，又有余炳光和聂涛他们在一起胡闹，远比在这个清静之地强，看来这样的清静之地不适合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龄段的人吧。

正在厢房里谈话的谢印朝夫妇被闯进来的鸿儒打断了谈话，从他们的神情中鸿儒也看出了父母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情。这让他反而不敢开口，只好木纳地望着父母，希望他们先讲话。

“虎伢子，你有么子事？”还是母亲先开口，打破了这份窘境。

“爹、娘，我是来请求你们同意，我想上东边打仗去！”谢鸿儒如释重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说日本人占了武汉后，又把南昌打下来了，舅舅不是也去了前线吗？我得去找他！”他连带着把舅舅说出来，多少也有一点增加能去参战的法码，让母亲不好反对。

谢印朝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冷峻地望着鸿儒，仿佛要用眼睛剥开儿子的躯壳，看穿他心里到底要干什么，想什么！

杜氏说：“不是有国军在抗战吗？我们一直都在做支持抗战的事，从捐钱捐物，到推送壮丁都没落后呀，哪里不是抗战呢？这些事你都在做嘛。帮会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不一定要去当兵才算作抗日，做好你自己的事吧！”说完她脸上若带有不快的神色了。

因为谢鸿儒在去年选送壮丁加入挺进队时就闹过要参军打仗的，这前后政府有催促过军队还要人，而每次鸿儒都是吵着要去的，所以杜氏有一点烦儿子讲这个事情了。

“姆妈，这一次可不同了呀，日本人就要打到家门口来了，这几百里地也没有那么多壮年可挑了，我们只怕也没有道理老让人家去打仗吧！”谢鸿儒说完用眼瞟了一下父亲，他希望父亲能为他说一说，因为父亲并不十分反感他从军的事，但谢印朝还是不说话，那双眼睛倒是没有离开他的意思。

杜氏没有象往常那样呵斥他，口气转也轻了很多：“伢子耶，为了支持政府打日本人，我们已做了很多了，其实这两年帮会可以说没有进帐，都捐出去了。老乡们的田租，会税也没法征收，壮年又送去当兵不少，农活收成都是问题，春耕时还把帮会弟兄喊去帮忙呢。我们该做的都尽力做了，这党国怎么这么不济呀？”说话间也带有一种无奈的怨气：“你用不着和我磨矶了，只怕到时已不是我肯不肯许你去，而是你不得不去了！你能耐心地等一下吗？”

谢鸿儒见娘如此说话反而有点别扭，因为娘虽是女人，却有着男人一样的刚烈性格，轻易不会说丧气话的。尽管从她的口气里似乎转变了他从军的观念，却让他兴奋不起来。

这种不太多的母性的温馨使他的心里突突地跳，他茫然地再看着父亲，希望能得到确切的信息。因为他断定，形势比他想象的要严峻得多。

迎着鸿儒探询的目光，谢印朝说话了：“是的，日本人不仅仅是打下南昌，据来自各方的消息，去年秋天湘北也打了大仗，即使在后面的广西也打起来了。”

“国民军队没有抗击吗？在驱吴（佩孚），鲁（涤平），赵（恒惕）这些运动中，国民政府的军队不是很强悍吗？怎么这么不济呢？内战都这么起劲，难道外敌来了还不同仇敌忾？”谢鸿儒一口气说出了他心头不解的谜团。希望父亲能够说出其中道理。

“谁说国民政府没有抵抗？你舅舅从西北军队请缨来到上海参加会战，不是都挂彩了吗？伤好了之后又不在重庆养伤便又来湖南战场，不是体现了一个革命军人的优秀品质吗？”

见父亲说到舅舅杜典，鸿儒确实很兴奋，他崇拜这个威武的国军军官，也深受他的影响而决定从军上阵杀敌，做一个拥兵百里的战将，但还是不愿接受打败仗这样的事实。

“现在的情势很危急，就在本月中旬宜枣会战，国军又折一员大将，第33集团军上将总司令张自忠阵亡了。据说日本人肯定要打长沙的，而且还要从长沙一直打到广西、云南的。”

“啊？”谢鸿儒虽然能预感问题的严重，可还是被现实的情况震惊：“那我们这里不也是日军必然要占领的啦？！”

“是的，从各方报来的消息都应证了这些情况，张楚豪也说过，甚至衡阳方向也来了很多部队，我本来也是将信将疑的。可杜典的信已完全证实了这一点，中华大地确实面临灭国的危险了。”

“爹爹！日本不就是一个弹丸小国嘛，有那么利害吗？难道日本兵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刀枪不入的？”对于父亲的话，鸿儒是不敢不听的。现实又是中国被日本已占了一大半，而且就要打到这个位于中国腹地的家里来了。他实在没有理由小看这个所谓的弹丸小国，可又压抑不住心里的忿气。

“我也不大相信的，可这是现实。”谢印朝绷紧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语气也弱了下来。

“在国民政府领导下，我们帮会上承政府抬举，下安百姓生息，自己也有地位，虽然没指望光宗耀祖，却也算得上造福一方，能够在省衙县志上留下好名声也是好的嘛。

可要是这个天下被日本人统治，我们就是亡国奴了。再说日本人杀戮中国人也不讲人性，在南京就杀了三十万中国人，而且沿途烧、杀、抢、掠，**掳抢根本不把中国人当人看待，只怕国破之日就是亡命之时了。”

“那就和小日本拼了吧！”谢鸿儒血往上涌，高声叫了起来，他在前天的聚会大厅里没有这么激昂，可能是父亲讲话还留有余地，所以弟兄们群情激愤时他还算冷静。他相信父亲的威望能管理好帮会，有舅舅他们上去打仗一定会打得赢的，可今天父亲的讲话是这样的现实和无奈。母亲也不太管束他的激进，心里顿生一种杀敌豪情，也或多或少加夹了一丝恐惧，他想听一听父亲到底要怎样应对。

沉默了一阵的杜氏讲话了：“虎伢子，我们不想打仗，就是这么些年在帮会我们也是以仁义道德为根本办事的，才得到政府和乡党的拥戴，才过上了今天的好日子，我也希望你认真读书去求取功名，不要干这些打打杀杀的勾当。

尽管我们家以仁义求财求福，可临了怎免不了‘土匪’这一骂名，所以我一直不支持你在帮会里混。本来已与你张叔约好，让你和他女儿去湘潭县昭潭学校去读书的，看来这个国家都快完了，那就暂时不扯读书的事了。我也知道你的脾性，如果你非要从军的话我也不拦你，只希望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千万不能丢谢家、帮会和中国人的脸呀！”

杜氏的话语中又带有母爱般的柔情，让谢鸿儒颇感惆怅。母亲终于不阻拦他从军的事了，应该高兴吧，可在这样的情形下遂他的心愿又是那样的无奈，在母亲无奈的情况得到这样的承诺他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心情反而隐隐作痛，同时也陡增了他对日本人的愤恨。

他们是一帮什么人呢？杀人如麻又不讲人性，而且武艺精通，又有用不完的枪炮和先进的武器……是的，这帮畜牲破我山河，杀我人民已罪行累累，在帮会中也听他们谈过一些了。

对这些传闻他怎觉得是胡乱造谣的感觉，也相信中国军队会打赢的，气愤是有的，但也不是太放在心上。可今天看到父母为此连跟他讲话的语气都变了，顿觉怒火满腔。

既然国破家亡在即，那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跟小鬼子拼了吧！想到此便对父母说：“那我就去长沙找舅舅去，爹娘放心，我一定不会当孬种，鬼子想要我的命，那就让他多准备几条命来换！”

“胡说！”杜氏气恼地打断了鸿儒的话说：“你就是上阵博杀也要多杀敌人保存自己！再说你舅舅也不在前线部队，他还没有找到接收他的部队呢！你去干什么？！”

“这样吧！”谢印朝说：“你舅舅还在联系接收他的部队，你先别去长沙，待他到了部队后，我和你娘也由你定夺去处，现在倒有一事你可先去办理！”

“什么事？”

“在衡山驻扎了国民军第10军第预10师的部队，乡公所又组织了一批物资去慰问。你张叔那里也征了一批，你就运送这批物资吧！反正也拦不住你从军的愿望，正好一道看一下国军**军精锐部队的风采吧！”

“好的！”谢鸿儒兴奋地答应了，正准备退出房间，杜氏叫住他：“你不要去跟外婆外公讲这些事，免得他们多操心了！”

“嗯！”谢鸿儒本来进石嘴崖就没有看外婆外公的心情的，经过父母的谈话后也确实没有这个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