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节 江亭约定

走到村东头的晒谷坪，饶少伟见谢鸿儒他们俩个在吉普车旁，连忙问道：“谢老弟怎么还在这里？那张姑娘没事了吧？”

“饶长官好！咏莲伤势已得到控制，让他父亲接回去了，我们山寨里的人也都回去了！”

“哦，那你们俩个在这里……”

“我是想搭您的车去湘潭，然后去长沙找小鬼子打仗去！”

饶少伟见谢鸿儒这么说，很是称赞地点了点头说：“好呀，正值国难当头，你们能踊跃从军，忠勇可嘉哟！既然你要求参加战斗，为什么不就在这里参加方长官的部队呢？”

“这个……”谢鸿儒被饶少伟问得语塞。

饶少伟笑了笑说：“方师长可是领兵有方的国军虎将哟，何必舍近求远呢？”随即他庄重而神秘地对鸿儒说：“预备第十师决不会在此久耽搁，不日即赴长沙。你刚才跟方师长也谈得很融洽，这可不必要我去引见了吧！”

谢鸿儒道：“我不是不愿在这里，我想去找我舅舅，他在长沙那边与日军打起来了！”

饶少伟惊讶地问道：“你舅舅？他是哪支部队的？叫什么名字？是军官吗？”

“我不知道他是哪支部队的，他好象是西北胡长官的人吧，去年参加了在上海的战斗，负伤调养好了后又来湖南找他的旧主张灵甫将军的，他是个团长吧，我舅舅很了不起的，哦，他姓杜，单名一个典字。”

“哦，那该是去了王耀武的74军吧？”

“您认识我舅舅？”

“哦，我不认识你舅舅，不过张灵甫将军还是了解的，他在万家岭战役中表现不凡，153旅在战斗中的辉煌战绩与他的指挥有方是分不开的，为此他还获得了“云麾勋章” 。

不过这张将军好象在江西的高安战斗中负伤了，可能伤愈后仍回老部队了吧。如果你舅舅在张将军那里的话，那他现在应该在长沙以北的永安一带驻守。哎，你不是说要去湘潭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嗯，我得顺道去办一点事，您送我到湘潭就行了，我办完事后自己去长沙那边吧，您去长沙不是要路过湘潭吗？”

“我不去长沙！”

“啊……”谢鸿儒见饶少伟说不去长沙，不禁懊悔起来，这司令部来的长官怎么会不去长沙呢？早知如此还不如和余炳光直接骑马去呢！

看到谢鸿儒失望的样子，饶少伟也踌躇了。他对眼前这个壮硕的后生有一种赞赏的感觉，能够筹措物资慰劳军队，又愿意去前线拚杀，怎么也得帮他一下吧。

第九战区的指挥部设在渌口，如果绕道去湘潭的话，只怕得天黑后才能赶回指挥部，看到谢鸿儒焦虑无助的样子，他实在不好推却，于是便要他俩挤上吉普车，命令司机开车，吉普车在加大的油门驱动下沿着官道飞速往湘潭赶去。

谢鸿儒没有对第一次坐上吉普车而感到兴奋，他的心思很乱。这次可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去湘北打仗，生死难料啊。还能再回青龙坳吗？还有咏莲的伤情使他牵挂着，不会落下伤残吧！再说也不知道能否找到舅舅，他的老长官都负伤了，还不知痊愈后有没有归队呢。这长官都负伤了，可见当时战斗很激烈吧。舅舅现在找到了老长官了吗？问题是这个张灵甫将军也不一定伤愈归队了嘛，真要去了长沙还不一定能找得到舅舅呢。

这个饶将军倒不错，要是能跟他一起打仗也好，可他是个什么主任，又不带兵打仗，跟着也没什么意思，这前面的路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谢老弟，你舅舅是哪里人？”

谢鸿儒被饶少伟的问话打断了思绪，连忙对他说：“我舅舅就是青龙坳杜家祠堂的人，在我八、九岁的时候他就出远门谋生了，后来在广东黄埔军校谋差吧。他只回来过几次，也是别着手枪的军官呢，不过不是您衣领上这样金色的领章，听我娘说舅舅好象是个团长吧。”

“哦，那你舅是什么时候来湘的。”

“就是上个月的事吧，早几天我们収到了他的信才知道他来长沙了。他信上说前年在上海和日本人打仗时负了伤，这是伤愈后就请战来湘的，没有回西北胡长官那里去了，所以我跟爹娘说好了，这就去找舅舅一道上战场杀日本鬼子去。”

吉普车拐过谭家山，转过梅林桥与株洲相反的方向往湘潭疾驶。暮色已降了下来，饶少伟没有再问谢鸿儒什么，他望着道路两边的水稻田和零心散落的村舍向后飞转，心情却难以平静。

我们武器虽与日军有点差距，可战场上与敌搏杀的精神并不差。象张灵甫和这个谢壮士的舅舅这样主动请缨，而且负伤痊愈后还踊跃参战的军官大有人在。湖南的地理环境又这么好，特别是各军驻地的民众积极慰劳驻地官兵，真可谓民心聚集同仇敌忾。上层为什么不能利用这天、地、人和的好局面在此与日军誓死决战呢。

他在与薛岳的言談中也领悟了一点，那就是蒋总裁的心思并没有在湘决战的信心。他既望于美国等盟国的物质援助，又存有与日军媾和的一丝幻想，在国内这样生死存亡之际还要顾及利益集团的权势纠葛，更是在乎剿除**的势力。

**的军队己改编成八路军和新编四军了，还在晋西北打了大胜仗。可蒋总裁却一面歌颂共军的战绩，盛赞国共两党精诚团结。一面却让薛长官在湘抗敌之时还要着力消灭**余孽，这个搞法不太对头吧。

再说**的军队并非宣传的那样不堪一击的，记得刚到第五军时他就参加了以龙云为司令，薛岳为前敌总指挥的第2路剿匪部队。第五军的任务是追赶溃退的红军到四川，以图把奄奄一息的红军逼至当年太平天国时反将石达开那样的绝境。

第5军在小河场、王家山、缆板凳地区围剿红军的战斗中，他也看到了那些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俘虏和战场上博命殒殇的红军官兵尸体。那些武器装备更不值一提，连大刀梭标都有。可就是这样一支连军队都算不上的乌合之众，居然能突破几十万正规军的围追堵截，越过不可妄企的雪山草地和杂族蛮荒的夷化区域，这样的武装组织还能轻视吗？他们到底是靠什么支撑下去的呢。

特别是这帮**绝处逢生后，居然能顾及国家民族大义与我们同编为国家军队序列，而且首战就有了“平型关大捷” 的创举。这样的战果即使我们主力兵团也是很难得到的，难道我们在湘北摆了几十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还打不过这些劳师远征的日本军队吗！

他不愿意用政治眼光看时局，可在战区指挥部又经常为这些非军事问题烦扰。能象张灵甫、方先觉他们那样直接带兵打仗只怕更合自己心意，虽然战场凶险却没有烦心琐事扰心。

唉，如果机缘到了，还是请薛长官把自己调到一线部队去吧。

吱-------，吉普车刹车时的尖叫声打断了饶少伟的思路，司机对他说；“主任，这前面就是望衡亭，我们该往哪走。”

“哦” 饶少伟打开车门走下车，他知道这“望衡亭” 是湘潭县城西端的一处花岗石建造的古建筑，去年来湘潭与4军公干时，来看过这个临江而建的石楼。

也难怪司机这样急促地停车，因为这望衡亭的下面就是过湘江的轮渡码头，如果乘轮渡过江也可以从马家河返回渌口，不必返原路。不过去湘潭县城那还得再往前走二里多地，但这也算到了湘潭了吧。

谢鸿儒也下了车，他知道前面的河街十六总（湘潭沿河码头每一段分总，每一总大概二百米左右，至今老一辈人也这么顺口叫着）有红缨会的房子，那是便于余炳光他们跑水帮的置产，便拱手对饶少伟说；“饶长官，多谢您特意相送，我们的去地就在前面，不必劳动车马了。”

饶少伟似乎并不急着赶回去，他踱着步走上望衡亭，谢鸿儒跟在他后面也不知讲什么好。余炳光在下面知趣地跟勤务兵聊话，刻意地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时已是黄昏时候，江堤内的房舍里和江中停泊的商船中已有了星星灯火。沿江的码头边还是有一些忙碌的人在来往穿梭，似乎在宣告纷繁忙乱的一天已经结朿，湍流的江水与江堤内的灯火均衡着这份即将来临的宁静。

饶少伟**花岗岩雕成的石兽危栏，望着江色沉吟了一会，转头对谢鸿儒说；“湘中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啊，只可叹家国危难，只怕是难免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我等军人有负民众仰托啊。”

谢鸿儒忙说；“那也不能这么说的吧，你们不是在跟日本人打仗吗。去年还在长沙打了大胜仗呢，我舅舅在上海打仗负了伤，伤好了就马上来长沙了，难道还不算为国尽忠吗？！”

见饶少伟望着他不说话，便继续说道；“可能这日本倭子太厉害了吧，不过我不信这个邪，我这就是去会这帮傢伙的，在这里办完事后马上就去长沙。”

饶少伟微笑着问他；“我已听你说过多次找你舅舅了，可你想过要是没找到他该怎么办吗？”

“这个……这，应该会找到吧。”

“好吧，希望你能找到他” 饶少伟还是微笑着对他说；“如果万一没找到你舅舅也不要紧，你愿意参加其他部队也是一样的，如果你实在没去处，那就来找我吧。”

“找你？！”

“嗯” 饶少伟抿了一下嘴，保持着笑脸点了一下头。

谢鸿儒虽然有了被他看中的欣喜，却又觉得有点美中不足，他是抱着上阵杀敌的心情去长沙的，这饶将军虽然可亲却不是带兵上阵厮杀的主，难道自己要和亭子下面那两个兵一样？

见谢鸿儒迟疑不语，饶少伟收起笑脸问道；“怎么啦？跟着我屈才了吗？”

“不是不是” 谢鸿儒急忙分辩道；“我是想去作战部队打仗，我不想做勤务兵。”

“呵呵，你以为勤务兵不要打仗，你以为我就只会在指挥部里工作？再说我说清楚了你没找着合适的地方就来找我嘛，嗯！”

“好、好，到时我一定去找您。”

饶少伟见天色完全暗下来，江对面的渡轮也快过来了，便转身快步往亭子下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