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忠孝难全（1）

一九四零年的钟声将人类历史带入了一个极不平凡的一年。

风起云涌，此时的欧洲仿佛已经全然容纳在希特勒的野心之中，帝国的战车发着轰隆的马达声，背后拖着长长的尾烟闪电般的横扫了西欧大陆。

数周之后，素以陆军强国的法兰西帝国也不得不屈膝投降！埃菲尔铁塔下，德意志的钢铁军团车轮滚滚的碾压走过……

几十万英法联军被赶到了一个叫敦刻尔克的小海港边，从这里开始了世界战争史上著名的撤退计划——代号“发电机”！

欧洲战场的形势也在深深影响着中国战场。日军大本营见到‘兄长’德国在短短的时间内取得那样“骄人”的成绩，心里是既有几分羡慕，又有些许妒忌！

高翔鹰就在这种情况下接到了家里母亲病危的通知；那天他正钻在一架老式的霍克机摆弄里面老掉牙的零件，半天下来弄得是满手机油；他把着一个大号扳手在里面拧来拧去，还不时的发出铿锵铿锵的金属的撞击声。

“大队长！大队长！有人找你！”黄瑞生爬上升降梯，爬着机窗玻璃喊道。

“谁啊？”高翔鹰继续弄着手里的扳手，漫不经心的回问道。

“一个老头！我不认识，你来看看吧！看他的样子挺急的！”

“等下啊！”说完，高翔鹰就健快的跳出机舱，顺着扶梯爬了出去。

黄瑞生引着他走进了一间招待室，里面坐着一个身穿土袍褂子的老头；高翔鹰定神一看这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家多年的佣人老侯！

“老侯！你怎么来了？”高翔鹰大跨几步扶着老侯的手臂兴奋的问道。

这老侯是高翔鹰家的一个老佣人；他幼年家境贫寒，父母实在是无力抚养，就把他卖到高家。高父自幼与他相处较好，加上老侯人又老实忠心，所以高家上上下下都很尊敬他。他也是个讲义气重感情的汉子，早年随着高父一同走南闯北，为了高家留了不少血汗。

后来，抗战爆发；高家内迁时候，就只带了老侯一个下人，足可见他的地位重要和感情深厚。这老侯轻易不会来这里，一定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高翔鹰心里不安的想着。

“老侯，你来找我弄啥？是不是家里出事了？”高翔鹰急切的问道。

老侯哽咽了一下，慢吞吞的说道：“少爷！也没啥事？就是家里人想你了，老太太想你了……想——想看看你！”

高翔鹰眉头紧紧的皱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几许不幸的画面……他不敢再多想了；他怕自己会害怕……

“快说！老侯，你快点说！到底除啥事了？”高翔鹰急切的抓着老侯的胳膊说道。

老侯脸上露出几丝愁意，嘴角的肌肉**了几下，慢吞吞的说道：“少爷！老太太病了！……病得很厉害！……她想见见你和二少爷！可她老人家知道你事多；加上你部队经常换防；我们都没法找你……你现在还是我托人打听到的！”

“我娘她得的是什么病？有没有看先生？你来的时候她怎么样？”高翔鹰急切的问着。头上不禁渗出几滴冷汗。

“看了！先生说是肝病！说话有气无力，整天米水不进；还不能受风寒……”

高翔鹰听着老侯无力地说着，眼前忽然一阵阵晕眩；正要倒下时候，他又扶住了桌子。他抓起老侯的手说道：“谢谢你老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少爷，你说这话就是折杀我了；咱们收拾收拾，你跟我回去吧！”老侯激动地说着。

“哎！”高翔鹰抹了抹脸上的泪光，起身应道。

高翔鹰就是这样，他安排了些军中事务，然后向上级打了个报告，没等回复就出发了。他回去好办，毕竟他是高级军官，一辆汽车、一些必需物质对他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可弟弟那有些难办，不但路途遥远，而且部分还穿越战区。他要想回一趟家，有些困难。不过，他还是拨通了五十四师的专线；电话那头的赵轩逸听完后，心里不免有些许感慨。他清楚高翔鹰的为人，这人重感情、讲义气，有时候还不是太会理智处理一些事情。可家里老娘病重，这怎么也说是人之常情！

赵轩逸拍着胸脯对高翔鹰说道：“放心吧高老弟！我会专门派车把经陈送到重庆的！另外，你也不必难过。重庆方面要是需要我帮忙尽管说，带我替老人家问好……”

电话这头，高翔鹰有些失态；他手臂胡乱的抹了一把泪水，对着刚接到电话的弟弟下命令似的吼道：“你现在动身！尽快回家，你们师长已经同意了！”

高经陈听到母亲身体不适，心里一阵阵虚寒；可想到自己部队正在备战，他有些犹豫；他顿了顿说道：“大哥，要不你先回去！娘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我们正在备战！……”

还没等他说完，高翔鹰就一反常态对着电话吼叫道：“你个混蛋小子！娘病了你不知道么？你心叫狗吃了？你今天要是不回来，我能过去把你毙了！”

高翔鹰几乎疯狂的吼叫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温文尔雅的高队长这样。即使是大战来临，他也不会这样急躁……

他们现在不明白，以后就会明白了！年轻的人往往不理解父母的苦心，高翔鹰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很多次报答他们的机会了……

电话这头的高经陈既紧张又疑惑，他不明白一向待他甚好的大哥怎么会要来枪毙自己？他有些寒心；不过更多的还是对母亲身体状况的担心……

赵轩逸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他理解高翔鹰，其实军人保国，说白了不就是保家吗？这一个大国也是千千万万的小家组成的。他知道高父去世时候，高翔鹰没有在身边。身为人子，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现在高母病重，他要是再不能陪着老人家的身边；将是一辈子的后悔……

赵轩逸轻轻的拍着高经陈的肩膀说道：“你大哥没错！车已经备好了，回去吧！”高经陈看了赵轩逸一眼，应了一声就跑了下去……

夜，死一般的沉寂；高翔鹰坐在一辆吉普车上，手扶着车窗；望着外面死一般的夜景……他脑海里像幻灯片一样浮现出许多画面。

画面里是老家的大榕树下，母亲教他背诵《小儿语》；“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后来他渐渐长大，考到了大城市去读书。临走时，母亲熬夜为他缝了一件毛背心……“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可他有一腔热血要报国！他弃学参军的事情把母亲惹哭了……父亲大骂道：“家门不幸，竟出此等赳赳武夫！……”

那时，他还认为是父母封建思想太严重；革命大势所趋，青年应该参军报国！可经过这么多年来的生活，他看透了军队的**和软弱。

归结来说，就是一支维持统治的力量！

不过，在抗战时期，他又看到了军队的另一种性质！原来天下还有这么多的好男儿！

脑海已经乱套了！仿佛母亲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高翔鹰点了一支烟；对着司机说道：“再开快点！”

吉普车在南国凌乱的马路上竟开得飞快……司机谨慎又大胆的开着……

几天后，高翔鹰就来到了位于嘉陵江边的那个家！高翔鹰不顾一身的疲惫和倦意，走到门口就直奔里屋。

妻子正端着一个满是脏水的脸盆往外走，正好撞见了火急火燎的高翔鹰；她惊讶的叫了出来：“哎呀！弘毅，你怎么回来啦？”

高翔鹰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妻子，没有说过多的话语；就直接走到里屋看望母亲。里屋面积不大，里面甚至有些封闭，屋子里黑暗暗地，高母就躺在里面靠墙的那个大床上……

高母见大儿子回来啦，心里很是高兴。她干枯的脸上不时的显出难得的笑容。看得出来，她想坐起来……

高翔鹰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对着母亲惭愧的说道：“娘！你受苦了！都怪我不好……”说着，他像狠狠的往地上磕了起来，地上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老侯和两个妹妹都怕他磕坏脑袋，都慌忙拉了他起来……

高母则显得比以往更有些精神，她乐呵呵的拍着高翔鹰的头说道：“纬儿乖！娘怕还看不到你了！”（高翔鹰原名叫高经纬）

这时，妻子明帧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走了进来；屋里顷刻间飘着药香气，和渐渐升腾的雾气一起布满了整个屋子，涌向每个人的鼻孔……

“娘，该吃药了！”明帧慢慢的说道。

高翔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她瘦了；自从父亲去死以后，家里的重担都压倒他一个人的身上；从洛阳到重庆，从战区到后方……这一切的磨难和困苦都像一个个千斤般的重都在无情扣押这个女子瘦弱的肩上。她太苦了……

没过几天，经陈也回来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氛，仿佛一下子让人忘记了战争的残酷。高母害得到底是什么病？高翔鹰带着母亲走遍了重庆的大小医院，没有人能够得出个结论。高翔鹰也很纳闷，在家这几天里，母亲的身体也渐渐的恢复；饭量也逐渐增加；现在一顿可以喝下一碗小米粥外加半个馒头……

高翔鹰动用各种关系为母亲找到的医生都一口咬定母亲的身体无碍；可又无法解释前些日子严重的状况。还是李季信感慨的说道：“令尊的病不在体内，而在体外啊！”

是啊，一个年迈的女人，她已经失去终身伴侣；现在就她一个人踽踽独行的时候；两个最疼爱的儿子又都亲处前线……她的病就是过于担心和思念所致啊！

母爱是伟大的！也是自私的，这份爱意不同于其他；精忠报国的祖训不足以将她掩盖，这份爱会陪着我们一直走下去……